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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仙少年成名，棋艺被推为海内第一，晚清十八国手当中只有周小松能与他抗衡，但也是负多胜少，处于下风。陈子仙下棋落子如飞，思路敏捷，棋感极好，好比有特异功能一般，不须深算，一眼便知。以快棋著称的方秋客生平眼高于顶，却只佩服陈子仙一人，认为是天纵棋才，几世的宿慧，非后天努力所能及。 而周小松敢这么有把握地说即便依日本布局陈子仙也能与幻庵一战，是因为他知道陈子仙平时对小目、目外、高目的布局相当有研究。当世除了周小松之外，已没有棋手能与陈子仙分先对抗了，都是让子，从让二子一直到让九子，让子棋是没有座子的，尤其是让二子、三子的棋，陈子仙起手第一招都是下小目或目外。陈子仙曾与周小松说起过日本的布局，认为座子制呆板缺乏变化，也想过倡导废除座子制，但大清国没有日本那种棋所制度，要推行新布局难于上青天。 幻庵听周小松如此一说，深感陈子仙见识高超，是不世出的人物，恨不得立即一晤。周小松道：“听说子仙在扬州，反正也是顺路，我们不妨去看看，只盼不要再遇到刀兵之灾。” 韩鹤侣遵曾国藩之命，赠幻庵、周小松纹银各五十两，并派军士直送至江西湖口。周小松雇了一条船，与幻庵师徒三人经鄱阳湖入长江，顺流东去，沿途屡遭清兵、太平军拦截查问，所幸有惊无险，于咸丰四年腊月十九日来到了扬州。 此时的扬州早已非复往日的繁华，那商贾云集、笙歌彻夜的热闹景象已如隔日黄花，香迹杳然，只能追忆。周小松寻到一户相识的盐商府上，四年前他与陈子仙一道应这盐商之邀来扬州约斗天下高手，当时晚清十八国手就来了十一位，的确是棋林盛会，那次棋会陈子仙以32胜2败独占鳌头，周小松21胜4败次之。 叩门良久，无人应答。一个过路的老者道：“别敲了，早跑了！有钱人哪还敢呆在这里呀，怕太平军呀。”周小松又去城里问了一位相识的棋友，却说陈子仙上月初就回浙江海宁了。 幻庵竟还想不顾兵危路远，要去海宁。三上劝住道：“老师，那船家约好是二月初来东海岸接我们，最迟不会晚于二月十五，若误了此期，船就开走了，再想回日本就难了。”周小松叹息道：“年关已近，扬州距海宁有千里之遥，这兵荒马乱的道路难行，看来道长终究不能与我大清第一国手较量，缘悭一面呀！”幻庵只得废然而止，随周小松去江都过年。 闲话休提，只说幻庵师徒在江都周小松府上过了咸丰五年的元宵节，便即动身去如皋。这世道，除了逃难已没有人出远门了，马车也雇不到，周小松、幻庵师徒三人只好步行去如皋，赶到如皋已是十日后。对幻庵师徒来说，如皋是旧地重游，到祝朝奉府上辞行，这才得知祝朝奉已客死上海，念及祝朝奉的热心肠，幻庵不禁洒了几滴老泪。 立在如皋海岸，翘首东望，但见海天茫茫，并无船帆的影子。幻庵对周小松道：“老弟厚谊，贫道铭记于心，此番西渡，结识了你这样的好朋友实在是不虚此行呀！老弟先回去吧，免得家中老小挂念，这海船差不多不要等上十天半个月呢。”周小松坚持要送幻庵师徒上了船再回去。 三人夜里在如皋客栈歇息，白日里便来此守望。二月初三的傍晚，三人眼看夕阳西下，还没看到海船到来，便缓缓回小城里去，忽听马蹄声响，从南边驰来两骑，一人远远叫道：“是幻庵道长吗？万幸万幸，徐某还怕赶不上了呢。” 三上豪山习武之人眼力出众，喜道：“老师，这是徐耀首领。” 归国之际逢此故人，幻庵大喜，却听身边的周小松惊喜道：“子仙，你怎么来了！” 紧跟在徐耀后面的那人从大青马上跳下，含笑向周小松施礼道：“周兄，数年不见了，风采更胜昔日呀。”此人脑门锃光，后垂大辫，宽额长眉，鼻梁挺拔，两眼奕奕有神，向幻庵师徒拱手致意。 幻庵惊喜道：“这位便是陈国手？今日得见高贤，老道何幸也！” 原来徐耀与幻庵别后，安顿了手下的兄弟，便四处打听周小松、陈子仙二人的音讯，周小松北游未归，陈子仙却是回到了海宁。徐耀便赴海宁请陈子仙来如皋与幻庵相会，徐耀是知道幻庵二月间要从如皋上船回国的。 如皋小城聚集了中日这三大围棋顶尖高手，实在是值得载入当地县志府志的，也是中日围棋交往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其间幻庵与陈子仙下的三局棋可谓是惊心动魄的旷世名局。 对局基本上依日本的规则，首局幻庵执黑先行，以错向小目开局，陈子仙应以高目和目外。幻庵有心要给陈子仙出难题，在挂白角时选择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高目定式，这个定式充满了骗招和陷阱，稍一不慎就会中计，轻则受损，重则一下子走崩。不料陈子仙似乎对此定式钻研甚深，一一化解了幻庵埋伏着的极其厉害的后续手段，走出了正解，局面两分。 幻庵佩服之下却又困惑，心想这是坊门秀和最新研究出的杀招，这陈子仙怎么会了如指掌？封盘休息时幻庵便问陈子仙，陈子仙道：“在下十二岁时，对于星位飞挂、高夹、低夹的变化就已全然知晓，早就对座子制表示过怀疑，老祖宗传下的东西就变不得吗？后又得知贵国有新布局，便也独自摸索，日积月累，总算是有点了解，平日便在授子棋中来尝试新手，颇有奇效呀，哈哈！” 幻庵瞠目结舌，这些定式千变万化，每一招都是千锤百炼，有的定式需要几代人的心力才能确立，陈子仙却只凭一人就能掌握诸多变化，此等聪明才智实在是闻所未闻，只怕棋圣道策也有所不如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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