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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西） 夏夜叹 永日不可暮，炎蒸毒中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物情无巨细，自适固其常。 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何由一洗濯，执热互相望。 竟夕击刁斗，喧声连万方。青紫虽被体，不如早还乡。 北城悲笳发，鹳鹤号且翔。况复烦促倦，激烈思时康。 此诗作于乾元二年（759）夏。此时杜甫被移官华州已一年。这年春夏关中大旱，灾民流离失所。【《旧唐书-肃宗纪》：“（乾元二年四月）癸亥（二十七），以久旱徙市，雩（yú）祈雨。”】这年三月，邺城之战官军失败，史思明卷土重来，洛阳又被乱军围困。有天灾，有国难，还有朝廷对忠贞有才之士的排挤。杜甫悲天悯人，忧时伤乱，似乎对肃宗失去信心。这首诗写作之后不久，杜甫辞职。开始了流离漂泊的生活。 永日不可暮，炎蒸毒中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 永日：长日；整日。《梁书-王规传》：“玄冬修夜，朱明永日。”（朱明：夏天。）《公燕》（汉-刘桢）：“永日行游戏，欢乐犹未央。” 炎蒸：暑热熏蒸。《奉和夏日》（北周-庾信）：“五月炎蒸气，三时刻漏长。”《又作此奉卫公》（杜甫）：“二仪清浊还高下，三伏炎蒸定有无。” 飘飖：飘摇。《盘石篇》（魏-曹植）：“盘盘山巅石，飘飖涧底蓬。”《寄薛三郎中》（杜甫）：“人生无贤愚，飘飖若埃尘。” 大意：漫长的夏日好像没有日暮，暑热熏蒸，苦我心肠。如何才能唤来万里长风，飘飘然吹起俺的衣裳？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物情无巨细，自适固其常。 昊天：苍天。《巧言》（诗经）：“悠悠昊天，曰父母且（jū）。”《公燕》（汉-王粲）：“昊天降丰泽，百卉挺葳蕤。” 茂林：《兰亭集序》（晋-王羲之）：“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感旧》（晋-曹摅）：“晨风集茂林，栖鸟去枯枝。” 延：延入；蔓延。 疏光：稀疏的月光。《咏竹诗》（齐-谢朓）：“月光疏已密，风来起复垂。”《沈十四拾遗新竹…》（唐-王维）：“细枝风响乱，疏影月光寒。” 虚明：清澈明亮。《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东晋-陶潜）：“凉风起将夕，夜景湛虚明。”《早秋山中作》（唐-李山甫）：“桧松瘦健滴秋露，户牖虚明生晚风。” 物情：世情；事物的情状。《灵空》（梁-萧衍）：“物情异所异，世心同所同。”《日落望江》（南朝宋-鲍照）：“推其感物情，则知游子心。”《赠薛学士方士》（唐-王绩）：“物情争逐鹿，人事各亡羊。” 自适：自我适合或适意。《九章-悲回风》（屈原）：“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陶征君潜田居》（梁-江淹）：“种苗在东皋，苗生满阡陌。虽有荷锄倦，浊酒聊自适。” 大意：天空升起皎洁的月亮，茂密的树林透出稀疏的月光。仲夏之夜苦于太短，打开窗子享受微凉。夜色空明可见细微，飞虫也在振翅飞翔。生命不分大小强弱，自我适意本是正常。 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何由一洗濯？执热互相望。 竟夕击刁斗，喧声连万方。青紫虽被体，不如早还乡。 荷戈：《咏僧道二门论难》（唐-刘隐辞）：“闲想边庭荷戈将，功成犹自不封侯。”《寄内诗》（唐-河北士人）：“握笔题诗易，荷戈征戍难。” 执热：苦热。《桑柔》（诗经）：“谁能执热，逝不以濯（zhuó）。”（逝：发语词。濯：洗。）《墨子》：“孰能执热，鲜不用濯”。《毒热寄简…》（杜甫）：“开襟仰内弟，执热露白头。” 刁斗：军中铜制用具。炊具兼敲击示警用。《星名从军诗》（梁-张正见）：“将军定朔边，刁斗出祁连。高柳横遥塞，长榆接远天。”《古从军行》（唐-李颀）：“行人刁斗风砂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青紫：本为古时公卿绶带之色，因借指高官显爵；亦指显贵之服。《汉书-夏侯胜传》卷75：“胜每讲授，常谓诸生曰：'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学经不明，不如归耕。”《相逢狭路间》（梁-萧统）：“长子饰青紫，中子任以赀。”《咏红叶题诗事》（唐-张浚）：“儿女满眼前，青紫盈门户。” 大意：想到那些执戈的将士，一年到头守卫边疆。怎样使他们洗一次澡？虽苦热难耐却只能互相守望！整夜敲击刁斗以示警戒，喧声响彻四面八方。青紫官服虽还在身，不如早日回故乡。 北城悲笳发，鹳鹤号且翔。况复烦促倦，激烈思时康。 悲笳：悲凉的笳声（笳为军中号角，其声悲壮）。《与朝歌令吴质书》（魏-曹丕）：“清风夜起，悲笳微吟。”《雁门太守行》（梁-萧纲）：“悲笳动胡塞，高旗出汉墉。” 鹳鹤：水鸟名；泛指鹤类。《从军》（汉-王粲）：“哀彼东山人，喟然感鹳鸣。”《大雨》（杜甫）：“荒庭步鹳鹤，隐几望波涛。” 时康：天下安康太平。《无射钟铭》（汉-王粲）：“休征时序，人说时康。”《薄暮动弦歌》（梁-沈君攸）：“日暮歌钟恒不倦，处处行乐为时康。”《送周十一》（唐-储光羲）：“岂无亲所爱，将欲济时康。” 大意：城北响起悲凉的胡笳，鹳鹤哀号着飞翔。再加上天热烦躁身体疲惫，不禁热切地盼望天下安康。 此诗共24句。首4句写苦热思风。杜甫去年刚来华州，写过一首《早秋苦热堆案相仍》。其中有“七月六日苦炎蒸”的句子。当时是“安得赤脚蹋层冰”。差不多一年过去了，杜甫又遇到了“炎蒸”的夏天，这次是盼望夜幕早点降临，夜风“飘飖吹我裳”。接着8句写夏日夜凉之景。开窗纳凉，但见天空明月皎洁，树林洒满月光。月明可“见纤毫”，飞鸟展翅飞翔。看到“纤毫”之物和飞翔的“羽虫”，杜甫忽然叹道，世界上的事物其实不在大小，“自适”才是最重要的。“昊天”12句写感想。杜甫想到“荷戈”的将士，他们“穷年守边疆”。夏天执热，他们不能“一洗濯”。因为“竟夕击刁斗”，不仅执热而且喧闹。他们却只能彼此“互相望”。杜甫由月光下的“纤毫”和“羽虫”想到了守边荷戈将士。由他们的“自适”，想到了自己的不“自适”。两年前杜甫刚当拾遗，也是踌躇满志。作为拾遗要为皇帝提建议。然而自己的“上疏”却惹恼了皇帝。才一年时间就移官华州。到了华州，“常愁夜来皆是蝎，况乃秋后转多蝇。束带发狂欲大叫，簿书何急来相仍。”（杜甫《早秋苦热堆案相仍》）。杜甫作为皇帝身边的拾遗不“自适”，来到华州更不“自适”。于是有了“青紫虽被体，不如早还乡”的感叹。然而能“早还乡”吗？杜甫又觉得有问题。现在是“北城悲笳发，鹳鹤号且翔”。战乱尚未结束。三月邺城败后，现在洛阳也处在危险之中。俺现在是想“还乡”也“还”不成啊！这“炎蒸”的天气，在加上对国家战乱的忧虑，对肃宗屡贬有才之士的忧虑，对自己未来的忧虑，使杜甫更加心烦意乱，更加“激烈思时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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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小河西 > 《杜诗解读（卷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