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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第67届柏林电影节公布了主竞赛单元入围片单，中国动画长片《好极了》（英文名《Have a nice day》）惊喜入围。这是华语动画长片首次入围主竞赛，也是继宫崎骏的《千与千寻》之后，新世纪第二次有亚洲动画电影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以前也有华语电影入选过柏林电影节，都是《盲井》、《推拿》、《喜宴》等导演气质很突出的经典作品。 《好极了》的导演刘健虽然没有李安、娄烨的国际知名度，但是他也有自己独特的视角。 刘健（微博：@刘健动画）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专业，早在 2001 年，就为冯小刚电影《大腕》中制作了那条泰勒葬礼预演的动画。2015 年，被引入中国美术学院影视与动画艺术学院做副教授。 看《好极了》的剧情简介，似乎是一个盖里奇式的黑色幽默动画。
看上去挺不错的，但是为什么能够获得柏林电影节青睐？ 海妖认为，《好极了》能够在众多优秀的动画中脱颖而出，应该归功于刘健导演的上一部动画——《刺痛我》。 《刺痛我》由刘健自编自导做了三年，讲述了因金融危机而下岗的张小军，被超市保安误认为是小偷的故事，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农村当一个农民。 这部处女作入围了国内外 13 个动画电影节，拿到了 7 个大奖，其中包括“动画奥斯卡”之称的法国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长片竞赛单元。 入围 2010 法国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的时候，法国《电影手册》以《中国的新突破》为题，这样评价《刺痛我》：
刘健曾经在一席做过演讲，分享了自己一个人做出《刺痛我》的经历。下面是演讲的视频： 《一个人的动画电影》 如果不方便看视频，下面是文字版： 2007年，当我决定要做一部自己的动画电影的时候，其实我对于电影这个行业一点也不懂，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我没有想到影片前期的融资问题，没有想到影片中期制作所将要遇到的困难，没有想到影片完成后的发行问题……当然，更不会想到电影审查了。我的想法极其单纯，或许某种程度上也可说幼稚，那就是既然想做一部自己的动画电影，那就做吧。因此，有时候所谓行业上的“无知”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热爱艺术，在大学里学的是中国画专业，毕业后所从事的几样工作也都是与绘画相关。除了绘画，音乐、文学、摄影都是我喜爱并乐于参与其中的，这可以说是我后来做动画电影的基础吧。 再回头说说我是为什么要做一部动画电影的吧。2001年，我机缘巧合地为一部国产电影做了三分钟的动画，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电影，对于动画电影也开始有了模糊的概念。记得当时我和我的朋友，把我们做的动画拿到北京给导演看，导演说：很好，很好！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我可以做一部自己的动画电影。但这只是个瞬间的念头，人的一生中或许有许多这样的瞬间和念头，它们有的被你付诸实现，时间或长或短；有的也就随着下一秒钟的寻常生活消失了，而我们自己对此往往并不能判断，只有等待结果。 对于我来说，这个念头沉寂了许久，一直到2007年才重新跳了出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件事该做了。 下面就来说说影片制作的整个过程吧。首先是剧本，我挑了自己大约十年前写的同名小说《刺痛我》，决定把它改编成电影。顺便说一句，我热爱文学，并且有时候自己也喜欢写，但绝对是业余从事，所以数量不多，可是正因为数量不多，所以要从中选出一篇来改也不是很困难的事，因此剧本和编剧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实际上也确实不难。 大家知道，一般而言，动画长片肯定是公司化的工业制作流程，一个团队少到几十人，多到上百人，工序上从开始到结束，需要十几、几十道步骤，相当费时费力，一个人做一部影片是不可能的。我的想法也只是做一部属于自己风格的动画电影，并没设想自己把所有的工作都做了。所以，最初我也是打算组织一个团队来制作。可是真正开始制作的时候，发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刺痛我》是一部个人风格很强烈的动画电影，根本就不合适团队制作！ 关于动画电影，大家可能也有所了解，目前世界上基本分为以美国迪士尼、皮克斯为代表的所谓“美式”动画，和以日本宫崎骏、大友克洋等为代表的“日式”动画，以及一些传统的欧洲动画，但不管是哪种式样的动画，也不论它是3d还是2d，这些动画片大都是团体的流程制作。既然是团体合作的项目，那么就牵涉到统一风格的问题，所以对于动画电影来说，场景和人物的前期设定是很重要的。而且在这么多年的发展中，传统意义上的动画电影也逐渐形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模式。比方说迪士尼的人物是很容易识别的，人物的每个动作也是规定好要怎样做的。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使得团队中的每个人能很快熟悉风格，并将自己的工作统一到这种风格中去，这使得超大团队的组建和协作成为可能。 但我不可能组建一个超大团队，事实证明，小团队都几乎不可能。《刺痛我》是写实风格的影片，如果让团队来制作，很难统一。况且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场景都是没有参考模式的，这对于团队中的合作者来说必定是无比痛苦的事。 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其他的事都放下了，对于我来说，也很简单，几乎立即就决定了，那么就我一个人做吧。朋友们笑了，他们说：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无知者无畏。朋友们说的没错。动画电影的制作是那么复杂的一个工业流程，我居然决定一个人去制作，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好在当时，我真是无知者无畏，我的想法是：这就跟画一幅画一样啊，我只是多画点，把一部电影画出来而已！现在回想，当时的这个的想法真是天真浪漫。大概宏观的战略计划总是这样的吧，就像我们当年提出“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口号那样，只管振奋人心。 从开始制作到影片完成，麻烦接连不断。从剧本到后期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我自己去完成，可是我不可能擅长每一个制作环节，所以，《刺痛我》的制作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我一边做一边学，有时候乐在其中，有时候也会崩溃沮丧。说实话，在《刺痛我》的制作过程中，我有过不少于十次打算放弃的念头。 印象最深的，有一次需要做一个走路的动作，可我怎样画也不满意，仅仅走两步的动作，就把我难住了。因为《刺痛我》是表现现实的主题，因此我设定的动画语言是不同于迪斯尼的和日本的动画片的动画语言的，也就意味着没有参考对象。我慢慢意识到动画的语言非常重要，我必需要有自己的动画语言。但是当时就是没有感觉，走路的动作就是画不好。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刺痛我》的动画语言如果跟《功夫熊猫》或者《海贼王》一样，那会是多么滑稽的效果。（画面） 所以，一部动画电影怎样动，是很重要的。 作品截图 今天，我希望跟大家分享，我对于动画对于电影的一些经验和认识。做完《刺痛我》以后，我更加明确地告诉自己，动画对我而言依然很简单，就是动起来的画面。对我来说，首先要有开放的心态去面对动画，面对电影。这样动画、电影也会开放地呈现给你，你才更有可能获得有价值的、新鲜的体验。我们要毫无成见地和动画和电影交谈，你会发现他们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动画的魅力就是有无限的可能性。 可能是上天入地的魔幻想像，也可能是黑暗沉重的社会现实。 我的坚持让我收获了这些经验，也给了《刺痛我》一些好的运气。当时《刺痛我》的三分钟样片被荷兰动画电影节的主席戈本先生看到，他非常喜欢这部来自中国的不一样的动画电影，邀请《刺痛我》2009年在他的电影节首映。这对于不懂电影行业的我来说，真是巨大的帮助。荷兰动画电影节是欧洲比较偏重艺术的电影节，《刺痛我》就是从这个电影节开始，慢慢被大家认可知道，之后陆续被更多的电影节邀请，在全世界很多地方放映，也得了很多的奖项。 参加电影节，让我对于动画和电影有了更多的了解，《刺痛我》也签了发行公司，对于我来说，终于完成了电影从制作到发行的整个过程。三年的时间，我几乎与世隔绝地制作《刺痛我》，记得2009年底，《刺痛我》制作完成的那天，我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发呆，心里还不太肯定，真的完成了吗？很多次觉得这部电影可能会完成不了。所以真正完成的时候，感觉有些恍惚，本来以为完成的那一刻会激动的振臂高呼，但是那天，我只是坐在那儿发呆，大脑一片空白。 很多观众朋友听说我一个人花去三年的时间做了一部动画电影，首先问我的是，是不是太辛苦了。我说，花去三年的时间去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其实是很幸福的。而且，我周围的朋友也一直在给予我很多的帮助，除了精神上一贯的鼓励外，他们中的许多人还为这部影片奉献了最精彩的配音。带着电脑和麦克风，手里拿着台词一遍遍练习的过程于我于我的朋友们都是美好而快乐的人生经历。我想我还是要借这个机会再次感谢他们！谢谢！ 更多的感谢我会留到下次得奖的时候说的，今天来到这里，更多的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些经历和经验。 刚才说到，我之所以能把一部动画电影做下来，很大的成分是由于“无知”。其实可能大家也注意到了，我刚才没有提到资金问题。这一方面是我缺乏经验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我也是想告诉大家，不管钱多钱少，先从手边做起是最重要的。一部影片从制作到发行是需要很大一笔资金的，通常来说，动画电影所需要的资金成本就更高昂些，因为它不仅需要很多机器设备和人力、而且制作过程漫长。而我把几乎所有的成本压缩到一个人和一台机器（也就是计算机上），其他的资金便是我的积蓄。听上去有点苦，但实际上并不是。 我想我们很幸运的生活在了这个时代，计算机革命和互联网革命让这个世界以空前的速度连接在了一起。从手里拿的手机到桌上的电脑，都使得我们可以随时看到听到另外一个空间和时间里的信息。这样的状况甚至在二十年前都是不可想像的。 我想说的是，虽然今天我演讲的主题是“一个人的动画电影”，但我并不想突出个人的能力。我想强调的是这样一个事实：重要的应该是我们恰巧生活在了这个时代，使得做这样一件事成为可能。如果没有计算机、电脑，动画片的无纸化制作根本不可能；而如果没有互联网，做好的影片也没有可能让世界各地的人知道、欣赏。这两项技术革命不仅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具体到个人身上，它们也可以让我们自身的潜能得以施展，比方说，到淘宝开个店就很简单，当店主的理想即刻就可以实现。 再说到动画电影，实际上世界各地有很多人都是一个人在做，只不过他们大多做的是短片，那么最简单的想法就是把做短片的时间加长，一部长片就做成了。遇到任何问题，可以上网问，总能找到答案。因此，时代所赋予我们技术上的优势一定要意识到并把它用好。 然后，关键的问题回来了，你打算做什么样的作品呢？我想每个人应该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我曾经开玩笑说，我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工作，只要一台电脑和一张桌子就可以了。不知道随着科技的发展，是不是连这两样都不需要了呢？ 谢谢大家。 点击图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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