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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京,寻访先锋书店|翻书党

 老朱煮酒 2021-01-11

1月19日,在南京先锋书店

1月19日,我到先锋书店这一天,早上6点就起床了。因为要去南京公干,第二天回来,不想带电脑,所以,一早起来打开工作电脑,把流水账和公号整理好,带了两本书一件替换的衣服就出了门。两本书,一本是《狗心》,是布尔加科夫的《狗心》和普拉东诺夫的《基坑》的合集,一本版本有些古老的书,来自我向朋友宋石男君推荐后,他下单花不菲的价格买了两本旧书,其中一本就是我随身带的,另一本是我的兄长诗人久辛大哥的人物随笔,《他们的光》。

这种轻装简从,其实与想去南京的先锋书店有关。我觉得不背着沉甸甸的老式笔记本电脑和它同样沉甸甸的充电器,可以便宜行事。

南京是故都,也是故乡的首府,我这几年没少去(去年意外没去),每次去,都是匆匆办完事,一醉而过,极少流连。此番去南京,我特意让朋友帮我订早一些的车票,这样,下午就有些相对充裕的时间,可以在南京逛逛。在临出发头几天,我在社交媒体上问,南京有哪些地方值得我首选去看看。我当然有许多目标,许多目标年轻时也曾去过。热情的网友们几乎众口一词,“去先锋书店”。

先锋书店的大名,我早已知道。作为与出版业越走越近的人,我这几年行走一些地方,也喜欢去书店,比如深圳的西西弗斯,武汉的漫行书店,北京的西西弗斯、单向街、三联、涵芬楼、小众书坊、彼岸书店、字里行间,郑州的松社书店,大连的回声书店,上海的季风、大隐书局、和1984,绍兴的荒原书店,等等。我这几年其实也是很想去大名鼎鼎号称中国最美书店的先锋书店看看,惜每次匆匆醉过。此番前往南京,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了。我约了在南大工作的大学女同学在先锋书店一见。

我原本决定下高铁直接就坐地铁去先锋书店的,为此,我特意备了把买地铁票的硬币。接站的南京大学美女博士坚持送我过去,却之不恭,只好从命。

车到广州路,美女说,朱老师,到了。我背着一个轻便背包,终于站在了先锋书店门口。

因为没有做过任何功课,我有些意外,先锋书店是在一个土坡下的地洞里,在阴沉沉的冬日天空下,土坡上绿植也不那么精神,不过,坡道通向的先锋书店大门,还是比较醒目。广州路173号五台山体育馆地下车库,我后来知道,这是先锋书店的准确方位名字,它是五台山体育馆地下车库改建的。附近有著名的南京师范大学,当年我有好多同学在这里读书,如果我愿意,当年我可以免试进南师大。

我站在门口,想象,当年南京某大学毕业的那个网红作家,大雨天在此签售他的书,数公里的队伍是怎么排的——这个地方,当属繁华之地,队伍还不好排呢。当年这个网红作家的出版商告诉过我这个与先锋书店的这个细节,这个人的书有巨大的销量,但我过去从未听说过。当出版这个网红作家的朋友把他们的图书目录递给我,要送我我喜欢的书时,我一本也没能挑出来,都不是我的菜。尽管读书无禁区,但我想,当年上海季风,应该是一定不会搞这样的书的签售。

我用手机拍了张书店大门的照片,光线不好,但也凑合。我拍照时,有几群年轻的姑娘也在门口拍照留念,门外的露天咖啡坐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

进店,我首先关心的是书。墙上摆着各种文艺社科类图书和歌曲碟片,中间一溜,也摆满了各种样书。我以对名书店苛刻的眼光扫过,书整体质量不错,犹豫之后,我在其中选了两本,一般是阿摩司·奥兹的《爱与黑暗的故事》,一本是苏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前者今天早上王晓渔在微博上发过这本书另一个版本的这本书,并配了书中的话:“一个人有能力创造新词并将其注入语言的血流中,这在我看来只是比创造光明与黑暗的人稍逊一筹。”我没读过奥兹的这本书,所以,拿在了手中。而拿苏珊·桑塔格的这本,因为我刚刚读完《苏珊·桑塔格:精神与魅力》,而且也刚刚接连两场感冒,还未彻底痊愈,我对桑塔格通过对疾病的文化分析揭示这个社会的文化道德病症很感兴趣。

拐过弯,后面是一个更恢宏的空间。一条坡道上,堆着两排书,两边靠墙各一排,三三两两的行人穿行期间,不少年轻人站在斜坡上拍照。我躲开拍照的人群,怕闯入人家的镜头,缓缓上行,同时带着挑剔的眼光看着其中一排书。两边墙上挂的那些作家的照片,有些我脸熟,有些我不识。不过,相形之下,我更喜欢单向街从前在北京一些地铁做的广告,除了照片,还带着文字。

坡道尽头,是一个十字形的图标,上面写着大意是请不要坐的字样。这十字形图标后面,是一个更大的空间。

中间是数排椅子沙发,坐满了人读书或轻声细语者,对面是个司令台,上面摆着两张椅子,似乎今天有讲座,这些人是在等候讲座开始吧,不知道今天的主题是什么,作为过客,我也没有问。这个空间后面,则是几张桌子,四周是软椅,也是坐满了人,有人在读书,有人在做作业,大概是阅读区,若讲座开始,这些人大概也是讲座的听众。

空间一侧是玻璃屏幕,屏幕后面似是文创产品,屏幕上面贴满了各种纸签,不少女孩子在那儿看,也有人在写。我走过时瞄了一眼,似是各种读者的留言,有些像旅游景区的同心锁或红丝带。当年上海季风倒计时,也有许多人签名留言。自然,这些纸签,一定会比那些同心锁故事更多更有意思,惜我年纪大了,此番没心思也没时间去看看。也许,下回来可以花点时间,看看那些留言者的故事,那些各种换喜,爱,遗憾,以及希望。

中间两排书桌,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书,而另一侧,书的摆法有些像传统书店,每个堆头前有舒服的长椅可供读者选书坐着阅读。我主要扫了下中间的堆头上的书,虽然也有一些苍白无味之书,但许多都是极好的书,一些我有,一些我没有,我有着拿起抱在怀里的冲动,但是,我是个理智的人。站在书海中,尽管质量不一,但相比我少年时代,品种质量已有霄壤之别。

每个堆头,都有一两本拆开了外包装的书,大概是作为样书,供买书者翻阅。

当我站在密集摆放着外国诗人作品的堆头前,我突然间理解了刘苏里老师跟我说过的话。尽管有许多好书已与我们远离,但,我们还是有很多好书可以选择。这些年出版界包括书店的努力,真是功不可没。我想,好书在,好出版社在,好书店在,中国,就不会回到过去。哪怕其他书都没了,只要这些诗集仍在,神性和美,就会滋养我们的灵魂,会让我们拥有力量。

往里走,出现了一些工艺美术图书和作品,我直接穿过,进入台版书部,拿下了北野武的书翻了翻,也拿了佩索阿(台译佩索亚)的两本书翻了翻,其中一本《不安之书》,其实就是内陆版的《惶然录》,我读过韩少功译的《惶然录》,不过我那个版本,装帧设计跟台版书相比,就像个土包子。

我跟台版书部的小姑娘聊了几句,买台版书的人很少。我家里的几本,都是在香港买的。小姑娘告诉我,她那儿也可以结账,于是我把拿的两本书结了账,计111元,比网上买要贵。但是,虽然身为潦倒落魄之人,每到书店,总是要掏出有限几文,以示支持,这种支持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却也是为自己。台版部的小姑娘送了我一点小礼物,其中一个小木屋,很漂亮,里边可以装电池,当台灯使用。我后来转送给了女同学的女儿。另外有一张书签,一张明信片。

书签正面写着先锋书店的墙上铭牌上的一行字:“大地上的异乡者”。嗯,这源自乱伦的德国诗人乔治·特拉克尔的诗《灵魂之春》中的一句:“灵魂,大地上的异乡者”。海德格尔曾经以此撰写长文,《诗歌中的语言——对特拉克尔的诗的一个探讨》,专门谈了特拉克尔的这首诗,“它追问位置之所在”。书签背面,是先锋书店创始人钱小华先生写的;“书是我的知己,是我黑暗中的父亲。”我可能更愿意借用普鲁斯特在《阅读的时光》里提到的意涵,书是与先哲灵魂相遇、倾听先哲声音的地方。

结完账,正好大学同学也已到,我们在书店的咖啡区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两杯咖啡。现在咖啡区也是城市书店的标配,周围坐着人,或开着电脑工作,或读书,或低语。我和同学聊了最近发生的我们共同关心的一些话题,有时激动处,声音不自觉高了,咖啡店的小姑娘提醒了我们,弄得我们俩还有些不好意思。

谈完事,从咖啡区出来,站在坡道前,我抬头一看,下坡道尽头上方,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十字架!刚才在书店,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堆头的书上,竟然没注意到。我突然醒悟,那些拍照的小姑娘,并不是拍坡道的堆头,而是拍这十字架。而我原来以为的地上的十字形图案,原来也是个十字架。我明白了,店主钱先生应该是个基督徒,也大致明白了书签上他用“黑暗中的父亲”的意涵。

书店名先锋,没问过何以起此名。下回来访,有机会讨教一下。

我不知道美国国家地理评选最美书店的标准是什么,我对这样的称呼,其实压根不在乎。我想,书店真正的美,不只是外观内饰的设计安排,更在于书的多样性,尤其是那些真正能够进行心灵对话的书籍。特拉克尔的“大地的异乡者”,其实是灵魂,灵魂才是大地的异乡者。无论身在何处,在哪一个书店,如果能够遇见自己喜欢的,打动心灵并互致问候的书,异乡瞬间就能成为故乡,就不会有异乡者。

与同学从书店出来,回望身后的书店,三三两两进出的人群,能够拥有这样一个书店,我觉得南京人还是很大气的,更是南京人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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