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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作家•散文】何绍英/老 井

 曾令琪西南文学 2021-01-12

西南作家·散文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老  井

文/何绍英(浙江衢州)

 

  老井大约百来岁。曾经是村民取水用水的重要水源地。井水清澈见底,趴在井口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和井里游弋的小鱼,一伸手就能捉到一两条。

  井水丰盈充沛,经常溢出井台。夏天,过路的行人、在农田里干活的农人、在井边闲谈四月八(俗话,扎堆闲聊的意思)的闲人,渴了,随手掬一把水来喝,甜丝丝的,透心凉。冬天这井水温温的,雾腾腾地冒着热气,在冷得不敢伸出手的三九天,这里是妇女们浣洗的福地。

  井深约六七米,井台很低,孩子们打闹推搡,不慎落入井里,坐在井台上闲聊的婶婶娘娘们顺手就给提溜上来了;小鸡小鸭等小动物不慎落入井里,扑腾几下挣扎着就自己爬出了井口。

  凡此种种的好处,这井在村民眼中俨然是福井。

  

  水井距胡长生家十多米远,正对着他祖屋大门,是他爷爷胡仁寿任保长(旧社会的村长)的时候主持挖掘出来的。据说当时挖了很多地方,要么没水,要么水是苦的或是臭的,唯有这个地方,几锄头下去,甘泉就汩汩流出。胡家视这口井为风水井而爱护备至。

  胡仁寿在保长的位置上盘踞多年,坏事干过不少,好事也做了一些。据说,有一次,国民党兵在村里抓壮丁,本村的一个小伙子躲避不及,在紧急关头,胡仁寿一脚将他踹进了井里,小伙子水性好,躲在井里逃避了被抓丁的厄运。亦正亦邪的胡仁寿在解放后没有被枪毙,而且得以高寿善终,也许和他做的这些事有点关系。

  井水哺育着人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胡家得到的荫蔽和恩泽似乎更多一些。有了这口井,本来香火不旺的胡家,人丁突然兴旺起来了,家运也跟随着红火起来。

  五十年代,胡长生出生时,爷爷给他取了个小名叫“井仔”,他是想让子孙后代记住并感恩这口福井,在井旁栽下了桃树、李树、枣树、石榴树,寓意桃李芬芳,吉祥多福。这些树把井团团围住,荫蔽着它。胡家在那几十年里日隆昌盛、瓜瓞绵绵。

  虽然爷爷做过国民党的保长,然而并不妨碍井仔的父亲后来又当了人民公社十几年的大队长(人民公社时期村长称为大队长)井仔的父亲牛高马大,相貌威严,给人一副不怒自威之感。他在公务闲暇之余就是治理和管理家门口的井:要是看到有调皮的孩子往里面扔脏东西或是在井边嬉戏打闹,只要他一声咳嗽,孩子们全都吓得作鸟兽散;他不允许在井边洗女人内衣裤,每年定期清理井底淤泥杂物,确保井水洁净。

  

  

  吃大锅饭的年代,村民在胡家门口的井边集合,听取胡大队长训话后出工,收工回来在这里洗漱然后记取工分。

  这里也是村民自发形成的集会场地和信息集散中心,家长里短,飞短流长,打情骂俏……夏日炎炎,人们围坐在井边,口渴了,井水是现成的茶水;馋了,摘几颗枣子或是李子桃子塞进嘴里。

  老井靠近公路,有南来北往的行人路过。井仔娘没事就爱在井边逗留,她天性开朗好客,喜欢找人聊天,有时逮住一个半生不熟的行人搭讪,也能东拉西扯地说上半天话,经常留路人在家吃顿饭,喝口茶什么的,久而久之,路人们都熟悉了老井边的这位热情的小脚大娘。“歇一会再走嘞”是井仔娘留客的口头禅。赶路人一听到这招呼声,自然就停留下来歇歇了。

  要说井仔后来娶到的老婆其实也是他娘的功劳---  一位过路的行人在井仔娘几次三番的热情招待下,欣然把女儿嫁给了井仔。这位在井边“捡”来的媳妇叫玉梅,容貌端庄秀丽,身材高挑,更重要的是她非常能干,各种活都会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井仔在当大队长的父亲的安排下去县兽医站进修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成为了一名兽医。在那个牲畜被视为最重要生产资料的年代,兽医很吃香,井仔被人们尊称为“胡医生”。

  井仔家条件好,人们经常看见他蹲在井边清洗着各种荤腥食物。他最喜欢吃的是猪肚,隔三差五地买来吃。

  “胡医生,又在洗啥好吃的呢?”“今天吃猪肚啰……”井仔得意地高声回应着。那些年,人们肚子里普遍缺荤少油的,胡家却是天天都吃得像过年一样,他家烧菜时的肉香味传遍了整个村庄,馋得人们直流口水。

  井仔长相不赖,又有体面工作,走起来路慢条斯理地迈着轻微的外八字,给人一种得意高傲之感。

  经常走村串户地给牲畜看病,颇受人尊敬,吃香喝辣的,不知不觉中有点膨胀了。他开始对自己妻子看不顺眼了。利用出诊之便,开始和女人玩暧昧,纠缠不清。风言风语传到妻子耳中,妻子开始和他哭闹起来了。对于妻子的寻死觅活,一开始他还否认狡辩哄骗一番,到后来就干脆恶语相向了:咱家门口那井又没盖子,你想死跳下去就是了……

  在一次争吵后玉梅真的就跳进了井里,好在后来被救上来了。井水和精神的刺激,玉梅从此以后有点不正常了。

  在妻子不正常的岁月里他不但不内疚,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玉梅经常坐在井台上哭天抹泪的,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将自己悄悄地沉在了井底。

  井水不再洁净了。

  

  

  几年后井仔父母相继去世。往日热闹的家突然冷清了,井仔的几个子女并没有如祖辈所愿成为特别有出息的人,他最宠爱的儿子小时候不好好读书,长大后不务正业,到处打流,没钱了回家问父亲要,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个家。子女们给不了井仔物质上的孝心回报。当家家户户都垒起了楼房的时候,他还是住在低矮的祖屋里。

  有一天,人们发现在井仔家门上悬挂了多年的“兽医诊疗所”的牌子没了。井仔一改往日的优越感,放下架子做起了农夫,只是他不谙农事,庄稼总是比别人差,人也变得颓废衰老了,年轻时的英气杳然无踪。

  在新世纪的某一天,隆隆的挖掘机三下五除二就把老井深埋在了地下。老井所在的位置是规划中的道路拓宽改造工程,它必须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和美丽乡村建设让路啊!

  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只是自来水不通畅,时有时无,遇到干旱季节更是几天不来水,即使有水,出来的也是带有一点异味。

  井仔胡长生坐在家门口,凝望着老井被埋的位置发呆。此时,他可能比任何一个人都怀念那口老井。

      

    

    

                      

  

  作家简介:

何绍英浙江省衢州市技师学院教师,作品散见《搜狐早晚报》《中国散文网》《短文学网》《浙江教育在线》《衢州日报》《衢州晚报》“衢网作家”、“西南作家”以及各大知名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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