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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学•散文】马晓燕(四川)/母亲的世界

 曾令琪西南文学 2021-01-12


西南文学·总编推荐

——微刊总第12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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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学·快讯】阿 月(四川)/《西南文学》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作家简介

马晓燕,高级政工师,中国煤矿作协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煤矿作家高研班学员。
作品散见《阳光》《巴蜀史志》《西南文学》《蜀本》《攀枝花文学》《中国煤炭报》《精神文明报》《晓霞月报》《影响》等刊物,作品入选多种文集,多次获各类文学征文奖。

    

      

   母  亲  的  世  界   
  我时常觉得,母亲的世界是简单的,是不染尘埃的,或者说是与这个世界脱节的。
  母亲的世界有什么,母亲的世界除了父亲、我们三姊妹和三个孙儿辈,再有就是那几块薄菜园子。至于这个花花世界每天上演的形形色色的事件,母亲一概不关心。和母亲谈起已经发生的或是正在发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母亲也从不发表任何意见。我甚至怀疑,母亲是否听懂了我们所说的话。母亲看电视也很有意思,父亲调至哪个台,母亲就看那个台,电视里到底放的什么节目、演的什么剧目、故事情节什么走向,问母亲,母亲也是一片茫然。
  我有时在想,我寡言少语的母亲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我觉得自己想这个问题是件挺神秘的事,因此,我从未去问过母亲,我不想用我这世俗的心去扰乱母亲的世界。
  在父亲住院近一年的时间里,独自在家的母亲就再也未打开过电视。那日,我问母亲自己呆在家怪无聊的,也怪冷清的,干嘛不打开电视看看,好歹也有个动静不是。母亲说,她不会使用电视摇控器,摇控器上那么多的键,实在是太复杂了。这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母亲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里面演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节目,看不懂,吵的头都疼,我可不喜欢看。难怪以前父亲总是当着我们的面数落母亲,说母亲只要一看电视,准保一会儿就睡着了,那呼噜声打得还特别响,比电视里的声音还要大,特别烦人。
  母亲的世界很单纯,单纯到让我羡慕的地步。母亲从不在意周围人的吃穿用度,也从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更不在意周围人的嘴巴。姐姐每次回家喜欢说谁家又买新车了、谁家又买新房了、谁家的孩子在外挣到大钱了什么的。我是很不喜欢听姐姐说这些没用的,偶尔还会呛白几句。母亲的眼睛里倒是很平静,嘴里有时会自语几句“人勤天下无难事”“自己有才是有”之类的老话,这些老话是我打小时就听母亲常念叨的。姐姐时常在母亲这种无趣的聊聊数语中结束她的谈论。
  母亲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成家立业后,母亲的世界就只剩下山坡上那几块并不肥沃的菜园子。那几块菜园子牢牢俘获了母亲的心,这令父亲很是生气。父亲时常抱怨母亲,说母亲这辈子离了那几块菜地就活不了,说那地里有金子,吸引着母亲去刨、去挖、去捡。任父亲如何数落,母亲都不吱声,依然顾我。
  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提着尿桶下楼往自家修建的简易茅坑倒。虽然家里住的是楼房,有卫生间,但几十年来,我贤良的母亲却武断地将卫生间的便池用一块塑料板给盖上了,不让我们用,这让我们着实懊恼了些日子。一开始,我们很是不习惯,怎奈母亲压根就不为我们的言语所动。时间长了,不仅我们习惯了,就连女儿和侄儿也都习惯了,一说上厕所,扯起卫生纸就往楼下简易厕所跑,真正是应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句老话儿。
  我记得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去简易厕所,结果看到厕所边的菜地里一条褐色的蛇正在游动,我吓得魂飞魄散,浑身起鸡皮疙瘩,飞奔着“妈呀!妈呀!蛇、蛇……”往回狂跑。生病的父亲在楼上听到我鬼哭狼嚎的恐怖叫声,拿着棍子蹒跚着下楼往厕所走,蛇早已没了踪影。我向父亲描绘了蛇的颜色和大小,父亲听完后说那是乌梢蛇,没有毒,还可入药呢。此后的大半年光景,我仍是心有余悸,不敢去简易厕所。后来再去简易厕所,母亲都主动陪我去,而且每次还帮我拂去厕所上方的蜘蛛网,这反倒让我找回了儿时在农村入厕、母亲耐心地守候在旁的温馨感觉,心里挺感动的。
  母亲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菜园子的活计。很多时候,菜园子的瓜果蔬菜好好地生长着,根本就不需要母亲的殷勤。但母亲一天不去几趟菜园子就显得六神无主、心里没着没落的,父亲拦也拦不住。菜园子不需要母亲,可母亲需要菜园子。母亲在菜园子里不是拔拔草、松松土,就是在地里的边边坎坎东捯饬下、西捯饬下。总之,不到饭点,母亲是绝对不会回家的。这许多年,母亲几乎不煮饭,都是我厨艺尚佳的父亲进厨房。父亲时常说母亲作为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家庭主妇,却连一个拿手菜也不会,将来他若不在了,儿孙们回来可如何是好。母亲则微笑着回应父亲,说那我们就一辈子都吃你做的饭。父母每次说这话时的神情,我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不易让人察觉的浓浓深情。即使是大过年,母亲依然如平常一样,要去地里忙活一番。
  很多时候,我们回家看望父母,不是直接上楼,而是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楼下那个大水缸上,然后直接去地里找母亲。我们时常站在最上边的那块菜园子,扯着嗓子喊一声“妈,妈,我们回来了。”母亲在下边的地里“哦、哦”地应声回着。随后便看见戴着一顶破草帽、背着一个背筐或是拿着一把锄头的母亲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这是母亲出现在我们面前亘古不变的经典镜头。这个镜头甚至一度出现在我的梦里。
  有意思的是,我的女儿和姐姐的儿子放假去外婆家玩,也和我们一样,直接跑去菜园子找外婆,有时还帮外婆打打下手,这已然成为我们这大家子人的默契。两个孩子还把菜园子当作玩耍的乐园,母亲的菜园子留下了孩子们快乐成长的足迹,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也离不开母亲菜园子绿色果蔬的喂养。到现在,母亲还偶尔说起那件孩子们小时淘气差点惹大祸的事。那年的一个冬日,两个孩子尚在读小学,放寒假去外婆家玩,年少无知的他们,不小心点着了菜地边上一堆干草,瞬间起了大火,孩子们吓坏了,撒腿就跑。恰巧父母正在不远处的一块地里干活,他们赶紧拿着桶、端着盆,从菜地边打的一个大水池中取水浇灭了大火。冬季本就干燥,草木枯黄,如若不及时灭火,后果不堪设想。这也给孩子们上了一堂防火安全课。说起那次的事情,已长大成人的女儿仍旧记忆犹新。
  父亲时常说母亲笨得很。是啊!母亲一辈子连银行也未进过,甚至连如何存取钱都不会,至于智能手机,于母亲,真是太难了,教了多次也不会。这样的母亲,在外人看来,哪像是在城市生活了近四十年的,这同陶渊明笔下“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情形差不多,母亲说出的话也土得掉了渣儿,多是四川乡下的方言,时常让听的人一头雾水。
  但我时常觉得母亲很聪明。就说我家那杆老式秤,秤杆上印着的星星点点,母亲不知教过我和姐姐多少次,可我们就是不会认。母亲几十年来卖蔬菜瓜果从未算错帐、看错秤,分分角角一口就能算出。有几次买菜的拿起手机上的计算器合计,都对母亲竖起大拇指,说这老太太心算功夫了得。我时常感叹,我母亲的脑子多好使啊!这许多年,唯一的一次是母亲卖葡萄时被人骗了钱,让母亲伤心了好些日子。那次母亲去市场卖葡萄,人家给了她50元假钱,她找补了人家45元真钱。而那天的葡萄总共还未卖到50元,怎不让母亲伤心难过啊!后来,我们教会了母亲如何识别真假钱,母亲就再未上当受骗过,母亲还把那张假钞保存起来。
  我爱人也时常说我母亲很聪明,说他的老岳母虽然言语不多,但只要说出的话,都要让人思考好一会儿,而且越细琢磨那些话,越觉得有道理。
  母亲的世界很单纯,单纯到母亲几十年从未对人说过狠话,更未伤害过任何人。
  个子瘦小的母亲,性格内向且温和至极,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急不躁,心神安静,有条有理的。我有时还挺讨厌我风风火火的性格,一点也没随我温良的母亲,这多少让我有些遗憾。但母亲这样的性格,在农村难免要受点欺负吃点亏,但母亲从不计较,依然对人温言细语。
  母亲是三十六年前随父亲农转非来到矿区的,在此之前,我们一直生活在那个点煤油灯的小山村。那些年,家里很贫穷,我们一年到头也穿不上一身新衣服、一双新鞋。身上穿的几乎都是父亲单位同事淘汰下来的旧衣服,我们却美得不行;碗里吃的都能照出人影儿。我的小学时光,除了冬天能穿上鞋,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赤着脚,赤着脚上学、赤着脚放牛、赤着脚捡狗粪、甚至赤着脚走亲戚,我的姐姐也和我一样。但是家里来了讨口要饭的,那怕是舀瓢井水、抓把豆子、拿几个红薯,母亲也不会让人家空着手离开。这些年,只要看到拾荒的,我总是尽力给予一些,这是母亲潜移默化对我的影响。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田地已包产到户,对于我们这样缺少男劳力(父亲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离开家乡到宝鼎矿区参加三线建设)、三个孩子尚小、母亲又患有风湿病的家庭,栽秧打谷、犁田耕地、施肥播种等田间地头的好些个活,成为家里的一桩大难事。一到农忙季节,免不了母亲、姐姐和我,要厚着脸皮去请村里的壮劳力来帮忙,有时还要跑去邻村请人。往往要去请好几次,主要是人家也得忙自个儿家的活,得等闲下来才能过来帮忙。而每每这时,我们也免不了听些风凉话、挨些白眼,村里一些孩子也时常欺负我们。我成年后,时常想,也许正是因为从小经历的这些,养成了我爱打抱不平、要强不服输、凡事自己做且一定要做好的独立性格。
  母亲说我自小就有志气,别看我黄皮寡瘦的,可有胆量,一天到晚天不怕地不怕的,能与比我大的男孩子打斗,能拉着欺负我的同学到老师那儿理论。母亲说我的胆子也很大,一个人晚上还敢穿过李家湾那片坟地,村里好些成年人说起那片坟圈子都胆怯,我却敢。我现在反倒胆子小了,好些事都怕。母亲还说我很能干,说我八九岁光景就同大人一样下田插秧、上山割麦,至于放牛、打猪草这些活计,于我压根就是小事一桩。其实,母亲说的这些我都记得。那时,我同家里请来的人一道去田里插秧,虽然秧苗插得歪歪扭扭的,横竖都不成行,可却得到了村里人和我二叔的称赞,说这二妹子既懂事又能干。村里人都管我叫二妹子,还指着我对在田边和泥疯玩的孩子说,应该像我学习。
  尤其是能得到我二叔的赞扬,那比得到老师的表扬还令人开心。我二叔是个脾气暴躁的厉害角色,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堂弟逃学,二叔把堂弟吊到堂屋的房梁上痛打。父亲在外工作,交待二叔若我们不听话,该收拾就收拾,我们三姊妹见到二叔就打怵,时常躲着他。我犹记得,得到村里人和二叔的夸奖,我小小的心里是喜气的、得意的,有种荣誉感和为家里分担的责任感。
  母亲的世界很单纯,三十六年了,母亲从未走出市区。一则是由于母亲严重地晕车,记得有一年春节,我们带母亲去花舞人间游玩,事先还让母亲吃了晕车药,但还未到市区,母亲就说胸闷,胃里翻江倒海,我看母亲脸都变了色,神情甚是痛苦,把早间吃的东西都吐了。我们走走停停,也没了赏花看景的兴致。再则,母亲觉得出去玩就得让我们花钱,外面东西什么都贵,还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没什么意思。母亲总结出一条:千好万好都不如自个儿家里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比什么都好。但我们却总想让母亲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母亲的世界很单纯,但母亲却在父亲生病后,背着父亲哭了好多次。当然,母亲哭也是背着我们的,母亲是不想让我们既操心父亲还担心她。但我们却时常从母亲红肿的眼睛和无精打采的神情看出了端倪,我们并未说破,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忧伤。
  父亲得的是不治之症,我们都选择瞒着父亲,为的是不让父亲绝望,为的是不让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还要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那于父亲实在是太残忍了,我们竭尽全力去医治父亲的病,只希望父亲能尽量多活些日子。
  父亲生病后,经常对我们说,他只要得的不是要命的病,就不要紧,国家现在发展得那么好,政策那么好,对退休老人照顾得那么好,他要好好地活着,多看看国家的发展变化。我们看到父亲对自己的病情是那样乐观,想到父亲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怎不让人悲痛欲绝啊!
  那日中午,家里只有我和母亲,母亲端着饭碗,还未动筷,就放声大哭起来,母亲哭得很伤心,把我吓慌了,母亲边抽泣着,边对我说:“我舍不得你爸啊!你爸这辈子太苦了,小时候送给别人当养子,吃尽了苦,后来参加三线建设,那受的苦不比农村少,好不容易等你们能自食其力、成家立业、日子过好了、孙儿孙女也长大了,该他享福了,他却得了这种病……”那天,我们娘儿俩伤伤心心地大哭了一场。
  我这才知道,其实,母亲的世界并不简单,母亲的世界充满了爱,母亲对父亲、对子女的爱,远甚于对自己、对菜园子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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