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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硕（国家博物馆） 富察·福康安并非皇族，更不姓爱新觉罗，却能在三十二岁成为一品大员，死后被追封王爵。但吊诡之处在于：嘉庆亲政之后，很快褫夺了老爸乾隆给予福康安的各项殊宠，还将其后代发配边疆。  影视剧中的福康安形象 作为外戚，福康安为何享受了“生封贝子，死赠郡王”的超规格礼遇，成为入关之后罕见的异姓王，皆与其扑朔迷离的身世有关。 一、清代异姓王 提起清代的“异姓王”，可能大家会一脸茫然。  清初册封的三位异姓王 尽管立国之初，天聪、顺治两朝曾册封过三顺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以及平西王吴三桂、义王孙可望等五位汉王，依仗其对抗南明，实属权宜之计。  清与南明对峙形势图 待到康熙帝剪除三藩，便正式确立“异姓不可封王”的国策。 换言之：只要不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子孙，任凭你立下盖世功勋，也只能屈居公侯之位，不得赐封王爵。这与西汉初年刘邦与群臣订立”白马之盟“，约定“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影视剧中的吴三桂形象 可乾隆皇帝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毅然冲破祖制，破格恩赐了一位异姓郡王，甚至曾经考虑给予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待遇。这便是“冠绝百僚，爵超五等”的异姓王——福康安。 二、平步青云 作为异姓外戚，福康安缘何得到乾隆皇帝“生封贝子，死赠郡王”的极高礼遇？嘉庆皇帝又为何将父亲的赏赐悉数夺还？这一切都与福康安扑朔迷离的身世有关。  影视剧中的福康安形象 福康安，字瑶琳，满洲镶黄旗人，生于乾隆十九年（1754年）。他的父亲是乾隆朝著名的将领、一等忠勇公富察·傅恒。而傅恒的姐姐就是乾隆皇帝的原配夫人孝贤皇后富察氏，所以福康安算是乾隆皇帝的内侄。 虽然身为外戚，可福康安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以知兵著称于世，参与平定了大小金川之乱、廓尔喀入侵西藏等战事，无役不从。  他从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担任吉林将军伊始，历任盛京将军、云贵总督、四川总督、陕甘总督、闽浙总督，两广总督等职，到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担任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年仅三十二岁的福康安在九年之内遍历疆臣，出将入相，成为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少年英才。 伴随战功的累积，福康安的爵位亦逐年攀升：从云骑尉到嘉勇巴图鲁，从嘉勇男爵到嘉勇侯爵，直到加封至一等嘉勇忠锐公。按清代定制，异姓爵位共二十五等，最高一级便是公爵。换言之，此时的福康安已经站在了异姓封爵体系的最顶端。 三、封无可封 乾隆六十年，历史又给了福康安创造了再上一层楼的机会。是年正月，湖南、贵州一带爆发了苗族起义，在精神上给乾隆皇帝造成了重创。这位八十五岁的耄耋天子本打算在这一年让位给儿子嘉庆皇帝，自己躲到宁寿宫去当太上皇，为自己六十年的皇帝生涯画上一个保赢持泰的句号。  《乾隆皇帝朝服像》，故宫博物院藏 突如其来的湘黔苗族起义打破了乾隆皇帝功成身退的完满计划，迫使他再度用兵，委任心腹爱将福康安担任云贵总督，会同他的老搭档四川总督钮祜禄·和琳（和珅之弟）以及湖广总督伊尔根觉罗·福宁一起前往镇压起义。  乾嘉苗族起义图 福康安在当年初春率部出征，十二月便俘获起义军领袖吴八月。前线发回的捷报送呈御前，乾隆皇帝却犯了难。按照清朝入关之后的祖制，福康安的爵位已经升无可升。面对此类情况，常规做法应该是给福康安加“恩荣”，或者准许“荫子”。 所谓“恩荣”是赐给异姓公爵宗室仪制。比如，异姓公爵只能用珊瑚冠顶，“加恩荣”之后，允许你像宗室爵位一样使用宝石冠顶。  冠顶 再如，赏赐宗室爵位才可以享有的“舆前对引马”，也就是配备开道车。乾隆十五年，福康安之父——当时已经是公爵的傅恒，在升无可升的情况下，就获此殊荣。  福康安之父——富察·傅恒画像 至于“荫子”则更好理解：原本异姓公爵薨逝后只有嫡长子可以袭爵。鉴于你为国家所做的突出贡献，皇帝再额外多封一个爵位给你另一个儿子。  《乾隆皇帝是一是二图》，故宫博物院藏 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乾隆皇帝决定冲破定制，不按常理出牌，授予福康安只有宗亲才能获封的“固山贝子”头衔。 清朝入关后，异姓功臣在世时能够获得贝子头衔者，唯有福康安一人而已。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福康安获得的贝子头衔可不是常规头衔。按惯例，寻常的贝子爵位都是“递降袭爵”：允许子孙世袭，但每承袭一次，就要降爵一等。简而言之：如果父亲是贝子，儿子袭爵后就降级为奉恩镇国公，孙子则再降为奉恩辅国公。 但乾隆皇帝特别恩准福康安的贝子头衔允许“承袭三世”，再按则例降爵承袭，也就是：三代以内，世袭罔替！这可是铁帽子王才能享有的权利！让作为外戚的福康享受只有皇族才能获得的待遇。究竟这爷俩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关系呢？ 影视剧中的福康安形象 四、追封郡王 正当坊间流言四起之际，前线传来福康安客死军中的讣告。嘉庆元年五月，获封贝子不及半年的福康安因身染瘴病殁于行军途中，时年四十有二。惊悉噩耗的乾隆皇帝哀痛万分，下旨追封福康安为嘉勇郡王，謚号文襄，配享太庙。 《延禧攻略》中的乾隆形象 不仅福康安成为郡王，乾隆皇帝还推及其父，给傅恒也追封了郡王衔；对于福康安的子孙也眷顾有加，下诏命富察·德麟降爵一等袭封贝勒，其子袭贝子，其孙袭镇国公，世袭罔替。闻听此诏，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此前，福康安以异姓获封固山贝子，已无前例可循，引得朝臣纷纷揣测他与乾隆皇帝的关系。这次，乾隆皇帝不仅再次为他冲破祖制，而且是越级追封！ 按例福康安生前只是贝子衔，即使追封也应该是晋升贝勒，而不是越级擢升为郡王。同时，不光福康安变成了王爷，连带他老爸傅恒也被推恩为郡王，此等殊宠让人瞠目结舌。一时间，福康安本系乾隆皇帝私生子的说法不胫而走，传至晚清民国仍然经久不衰。 《清朝野史大观》 五、千秋疑案 正史不会记载宫闱之事，但清代笔记当中对此事的描述却大致相同：福康安的生母是傅恒的夫人，也就是孝贤皇后富察氏的亲弟妹。因这层关系，她时常和女眷、命妇们一起入宫聊天。某次，恰逢富察皇后的生辰千秋节，傅恒夫人和往常一样前来道贺并参加寿筵。 觥筹交错之间，皇后意外地发现弟妹跟随宫女提前退场。不久，乾隆皇帝亦离席而去。心生疑惑的她随即差侍女去探望傅恒夫人。 《延禧攻略》中的傅恒夫人形象 侍女回报夫人门户紧闭，因不胜酒力留宿宫中。至此，富察皇后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次日傅恒夫人前来辞行之时，皇后冷眼相对，只酸酸地说了一句：恭喜弟妹！夫人眼见私通被小姑识破，羞得满红耳赤，匆匆返回府中。 《延禧攻略》中的傅恒夫人形象 流言不胫而走，惹得满城风雨，更有好事者作《清宫词》一首：“家人燕见重椒房,龙种无端降下方。丹阐几曾封贝子,千秋疑案福文襄。”大意是：在皇后宫中举办家宴之际，乾隆皇帝宠幸其嫂。而福康安作为外戚（丹阐，满语皇后一族）获封贝子头衔，令世人都怀疑他便是当年的龙种。联系到乾隆皇帝对这位内侄备加荣宠，二人系亲生父子的传言愈加确实。 《清宫遗闻 · 孝贤皇后之死》 除此之外，孝贤皇后吊诡身亡，似乎更加印证了坊间的种种流言。按《清朝野史大观·清宫遗闻》记载：自从目睹了丈夫与弟妹之间的丑行，原本慈俭贤淑的孝贤皇后心性大变，时常在乾隆爷驾前哭闹此事，最终在东巡途中触怒龙颜，“逼之坠水”，崩于德州水程。 《延禧攻略》中的孝贤皇后富察氏形象 六、三处疑点 除去野史之外，在官方修撰的《清实录》、《清史稿》等文献中，也能找到福康安系乾隆皇帝私生子的蛛丝马迹。 首先，宫中豢养。按照《清高宗纯皇帝实录》的记载：“福康安由垂髫豢养。经朕多年训诲，至于成人”。需知在清代，通常只有皇子可以生长在宫中，即使皇孙也不能轻易入宫觐见皇帝，更不用奢谈豢养于大内啦。 《延禧攻略》中的乾隆形象 当年康熙皇帝破例将小弘历带回紫禁城抚养，这份恩德让乾隆皇帝铭记终生，甚至作为“立圣孙可保三代”的证据到处宣扬。而福康安竟然自幼被乾隆皇帝安排在宫内抚养，并时常亲自教导训诲，人。此等恩典绝不会仅仅因为他是皇后的侄儿，或者父亲是领班军机大臣、保和殿大学士就能够享受得到。 《延禧攻略》中的幼年福康安 其次，不尚公主。查阅《清史稿》可知：福康安的大哥福灵安是多罗额驸，迎娶了宗室郡王之女为妻。二哥福隆安为和硕额驸，迎娶了乾隆皇帝的第四位皇女和硕和嘉公主为妻。而乾隆皇帝最宠爱皇七女固伦和静公主生于乾隆二十一年，刚好比福康安小两岁，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对于集万千殊宠于一身的福康安，不仅没有被乾隆帝择为国婿，甚至连亲王、郡王的格格也未指婚与他。 《还珠格格》中的福尔康，便是以福康安为原型 第三，世袭罔替之议。尽管福康安已经成为清朝定鼎中原之后唯一的异姓王，但这并非乾隆皇帝的本心。 在册封福康安为贝子之时，乾隆皇帝就表达过自己的初衷：福康安战功卓著，理应和铁帽子王一样，享受世袭罔替的待遇。那么，乾隆爷为什麽犹豫再三没有这样做呢？ 理由很简单：自顺治朝入主中原到乾隆朝这一百年间，只有怡亲王允祥有此殊荣。可是，允祥的身份是康熙的亲生儿子，雍正的十三弟，属于皇帝的至亲血脉。倘若福康安被赐予了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头衔，就等于将他与乾隆的关系公诸于世。 怡贤亲王允祥画像 七，嘉庆夺爵 为了制止坊间愈演愈烈的流言，嘉庆皇帝亲政之后开始收回乾隆破例赐给福康安家族的各种恩荣。 乾隆皇帝在世之时，福康安之子富察·德麟的爵位是多罗贝勒，官拜镶黄旗汉军副都统。嘉庆皇帝掌握权柄后，将德麟降爵为固山贝子，革去一切职务，变成了闲散人员。 赋闲在家的德麟出于对皇帝的不满，整日去酒楼、茶肆中抱怨，好事之徒便聚拢过来，向其打听福康安与乾隆爷之间的往事。嘉庆闻知后勃然大怒，下令德麟在家闭门思过，不许在外惹是生非；最后干脆革去他贝子的头衔，打了一顿板子，发配西陲。嘉庆皇帝的种种做法和乾隆皇帝给予福康安的殊荣形成了强烈反差，似乎是希望借此以绝天下悠悠之口。 福康安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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