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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柴火

 心然的原香 2021-01-14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母亲家拍摄

这几天,小区里的花工师傅们正修剪树木。所修剪的树木大多是樟树,而这几天正好风多,挟裹着樟树香,满院子幽幽地飘。

樟树香经风传送后和栀子花的香味很像,我明明知道,还是在不经意间以为是栀子花,再想起眼下是寒冬腊月,才会过意来,其实是樟树香。

到处是一堆堆的树枝。不是小枝条,而是很粗壮的子枝条。在我,有两重遗憾,一是觉得不必要砍。二是砍下来的枝条没人要,成了垃圾 。

樟树枝条煮出的饭和炒出的菜一定会更香些吧!

我想,如果有柴火灶,一定要把这些树枝全部留着。转念又想,这是痴人说梦,有这样大的地方放这些木材吗?能烧柴火灶吗?

我只能唏嘘,唏嘘儿时对于木柴的向往。

(母亲家拍摄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第一位,可见它的重要性。

家乡江汉平原,以种水稻为主。稻草,是主要的柴薪。有的人家,种点芝麻、黄豆,因此就有点黄豆梗和芝麻梗,夹在稻草里烧。

小时候,分田到户,我家祖孙家庭,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分得一亩几分田。既没有种芝麻,也没有种黄豆。粮食够不够吃,怎么贴补,我不太记得了。印象最深的,是扭草把。印象最深的,是柴火不够烧。

烧火煮饭,草是主要燃料。体积大不经烧,扭成把后便利些。我放学回家,一见门口小山样的乱草堆,就知道奶奶刷草了,等着我和她一起拧草把。

扭草把的器具,我们称它“绞子”,一家一个,用竹筒和铁丝绷成,像古人用的弓箭。拧草把的动作进退摇摆,枯燥至极。如果是大人绞,可以坐。孩子胳膊短,只能站。

奶奶头上扎一块毛巾,坐在草堆旁,握着草。我鼓着腮帮子,一百个不情愿,也违抗不得,就故意加些蛮力,惹得奶奶一阵呵斥。

那乱草堆,绞了半天还那么高,好灰心。再想想明天、后天。我以为这是一样永无休止的活,要绞到天长地久,绞到天荒地老。其实,没绞几年,我便离开了老家。也是奇,再回去,却愿意和奶奶一起干这活。

(母亲家拍摄

我家住在小街上,大清早,总看见人挑着一担草把去集市卖。不用说,这是指望卖几角钱买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妇人。镇上,有吃商品粮的人家,必须买柴烧。

一天,爹爹和儿媳妇都去买柴,走到集市上,只剩一担了。爹爹对儿媳妇说,那我们一人一头吧?

这时,又来了一位街坊来买柴,一看没了,就对爹爹说,您老做好事,我家里灶口空了,等着柴烧。爹爹一听,忙说,那把我的一头让给你,你就和我儿媳妇共一头算了。

众人哈哈大笑。“一人一头”,“共一头”,扯到床帏之事去了。

临近冬天,爷爷会去集市上买些劈柴回来。这些劈柴,从京山运过来。还不是很干,得在太阳下晒几天。然后,爷爷拿出斧头,把这些劈柴改小,然后再晒。这时候的劈柴,会码得很好看。晒得差不多后,搬进去码在灶间。

柴火,不能当食物,但看见柴火,会让人想起食物,想起温暖。这些柴火码在家里,走进走出,让人心里有满足感,是要过年了的感觉。

那年月,每到北风呼啸时,我就自觉去外面捡树枝。外面,也只局限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第一天,可以捡一小捆。第二天,可以捡一小抱。第三天,就只能捡一小把。那都不算是树枝,是些筷子粗细的木棍儿。

奶奶没要求我去捡,但我知道,捡这些树棍儿,就是在帮家里干活。奶奶脾气不好,见我在做事,就不好意思发脾气。其实,野外的枯茅草也可以烧。我还小,不会用镰刀,也挑不动。

(母亲家拍摄

冬天里,有这些劈柴,就可以烧暖锅炉子,里面煮萝卜、白菜和豆腐,当然,多少会有点肉。嘟嘟嘟的,所以叫嘟暖锅炉子。暖锅炉子,叫的好听,其实是爷爷用铁皮圈成的简易炉灶,千疮百孔。奶奶烧它的时候,极其认真。捡回来的木棍儿,当引柴。烧着后,再架上一根根买来的劈柴。

锅里嘟嘟嘟的,灶里啪啪啪的,等着吃饭的人,暖意从心里从肠胃里弥漫开来。这就是生的犒赏,冬的意义。

很多年过去了,我常会想起暖锅炉子来,很真切地想,发半天呆。它就好像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也洗衣服,也做饭,也收拾屋子,也和人说笑,也认认真真活在人世。

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我一个人去湖南找妈妈。那是湘中腹地的丘陵地带,虽然山不高,木材却很丰富。母亲家里,衣柜是空的,米袋是空的。但是屋前屋后,却有烧不完的柴薪。

那里的人家,家家户户的厨房里有地火坑,架在里面烧的,有时是大树根,如兽物的头颅。大树根,如同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它在地底下,付出最多,积累也最多。和人一样,你耕耘越多,收获越多。燃烧之中,它既不会噗嗤作响,也不会高高飘扬。它内敛,含蓄。它不温不火,不急不缓。它越烧透越美,淬炼成一段段,红宝石般的色泽,熠熠的,流光溢彩。好像木头身上有一股火做的水流,在翻滚,淋漓,好看得让人惊诧。

我看呆了,也在心里想,要是家乡江汉平原能有这么富足的木材,不用花钱买,爷爷奶奶该有多么欢喜。

(母亲家拍摄)

就在前不久,去母亲家玩,母亲家的灶房里,堆着一面墙高的木柴。母亲家人少,积攒的木柴是比较少的。有的人家,积攒的木柴,家里放不下,堆在野外。怕淋湿,搭一个棚子。

在我心里,柴薪,永远是好东西。这么多樟树枝条在我的视线之内,看过来看过去,不知道想起多少往事。

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些随地扔着的樟树枝条,在环卫工人准备运走的最后关头,和家人一起,留下了一点。一楼的住家没有来,可以暂时放放。

我的理由是天冷的时候烧火取暖。这个,怕是不能做。我还想起在表妹的朋友圈里看到的关于她的生活。她在津巴布韦,有时候会捡些木柴,烤肉吃。这个,怕是也不能做。

反正,我留了这些柴火,心里舒服多了。哪怕以后,它还是会被扔掉。

我的散文集《故乡的女儿》已出版,它以自己的方式在世间行走,和喜欢它的人慢慢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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