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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锦瑟》:你理想中的那个人、那些事,其实根本不存在

 青于墨啊 2021-01-15

晚唐诗人李商隐,作了许多朦胧的、多义的、不好解的诗,《锦瑟》就是其中的代表。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诗作年不详。以首句头两字为题,实际上是无题。诗中所营造的意境朦胧,历来解说纷纭,有咏瑟、悼亡、自伤身世、自序其诗等诸多猜想。而以回想平生、自伤不幸的晚年之作的观点在近些年流行。

墨酱认为“自伤身世”的说法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这首诗中也有非常明显的“悼亡”意味。这两种复杂的感情在李商隐的晚年忆往昔时未必不可以交织在一起。

锦瑟、晓梦、蝴蝶、杜鹃、沧海、月、珠、烟、日,这些是本诗的主要意象。这些意象虚实不定,造成很大的不确定性。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瑟,一种拨弦乐器,《史记·封禅书》记载:“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锦瑟,即绘有花纹的瑟,对瑟的美称。

无端:没有来由,无缘无故。柱:立有瑟的面板上架弦的码子,一柱架一弦,定弦时可左右移动以调节音高,弹奏时将弦的震动传导至音箱,使瑟音得到美化和增强。

华年:青春时代。

锦瑟为什么没来由地有五十弦、五十柱,每一弦每一柱都让自己想起了青春年华。

诗人“质问”锦瑟的结构,这是最为无理之处。弦与柱的多少,并非瑟自己选择的结果,它生来如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恰如这世间很多人,命运也非自主选择。瑟虽然华美,但五十弦传达出的却是极其悲哀的感情。

联想起白居易也写过关于乐器的诗——“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琵琶行》)。由此看来,李商隐有可能也是借锦瑟而“自伤身世”。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上句典出《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此句李商隐虽然用典,却多点化之笔。此句中“晓”,破晓,天亮。一般认为天亮即意味着梦醒。“迷”,沉迷,耽溺。

庄子在梦里变成蝴蝶,“自喻适志”,天亮梦醒,却仍然久久痴迷梦境。在庄子那里,“自喻适志”本是一种物我为一的超然“物化”状态,而李商隐借用点化,说是对美梦的痴迷。

下句望帝的典故有多个版本,根据《华阳国志·蜀志》所载,相传战国末年蜀国君主杜宇,号望帝,为蜀除水患有功,后禅位,退隐西山。后来思念家乡的望帝其魂化杜鹃鸟(故名之为杜宇),杜鹃鸟在暮春三月啼叫,不停啼叫,直到嗓子叫出血来,那血与杜鹃花一样艳丽,即所谓“杜鹃啼血”。

春心,可代指相思。义山另一首《无题》有诗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托,寄托。杜宇死后,他的相思之情寄托在了杜鹃身上。

杜鹃啼血的意象传递出一种矢志不渝的情结。结合整联而言,可以看作写的是一种执念,一种至死不渝的追求。结合上句迷恋化蝶梦境,结合李商隐一生都在牛李两党的夹缝中谨慎生存,以至于“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崔珏《哭李商隐二首》)可以看出诗人对现实的失望与哀伤感情。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沧海:大海。珠有泪:典出张华《博物志》:南海外有鲛人,哭泣时眼泪成珠。

珍珠,本是美好之物,如此美好之物上偏偏附着泪水。这是很典型的李商隐“特色”,他写悲哀与绝望,往往又是极美的。

沧海、珍珠这样的组合,容易让人联想到“沧海遗珠”,即被埋没之人才。这个意义用以描述李商隐其人,也是非常合适的。

蓝田:山名,在今陕西蓝田县东南,是有名的产玉之地。玉生烟:语出唐司空图《与极浦书》中引中唐诗人戴叔伦之言:“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

戴叔伦之语,是言诗法。而李商隐援引用以描述暖日照耀下,蓝田的美玉珠光宝气,似升起阵阵云烟。古人认为宝物一般都有一种目力所不能见的光气,而近观却无。这代表了美好的理想景色,是不能把握和无法亲近的。

良玉,亦是美好之物,可这美好之物上却笼罩着缥缈云烟,可远观而不能把握。

《叶嘉莹说中晚唐诗》中解释这一整联:无论是日夜,无论冷暖,无论山海,没有一处能得到那么美丽的东西,美好永远是跟悲哀和失落结合在一起的。

美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以是理想中的那些未成的抱负,但墨酱私心想这样的美好也可以是回忆吧,因此这一首诗也是可以理解为悼亡诗。诗人回忆起与亡妻的美好往昔,沉浸在回忆中不愿走出来,因为一旦回归现实,将会迎来更大的幻灭感。

但是,不论是理想中的那些事,还是梦想中的那个人,现实中均不存在。这正是命运的残酷之处——美好的那事、那人似乎就在眼前,可是你就是没有办法拥有。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可待:岂待。惘然:失意状。最后二句是说上述心情岂待近日追忆时如此,就在当时已感到惘然。

诚然,关于《锦瑟》一诗的主旨,千百年来的无数学者探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种统一的说法。历来无数解诗家发表过许多不同的观点,甚至有人直接说读不懂、无法解。

墨酱当然没有自信说自己的理解就是正确的,只是发表一些个人当下的看法。也许在下一个时空中,墨酱也会有其他感悟。此时的墨酱觉得这首诗表达的是一种巨大的幻灭感,理想中的那些事、那个人,其实就是幻梦一场,根本不存在。

即便这首诗没有办法得到一个确凿的主旨,但是它依然有意义。正如梁启超就曾经发表过相关看法:“义山的《锦瑟》《碧城》《圣女祠》等诗,讲的什么事,我理会不着……但我觉得他美,读起来令我精神上得一种新鲜的愉快。”

根据梁启超的观点,《锦瑟》是纯美的,能给人一种非功利性的审美愉悦。

无论如何,这首诗还将继续穿越时间的洪流,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吸引更多的人感受美、探究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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