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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兴儒和他的《八十七飞天图卷》记(上)

 板桥胡同37号 2021-01-15

 一


       大宋神宗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三月,二十二岁的米元章到黄州拜访苏轼。
          元章天生傲骨,英迈不群,不能为人仰俯,其时还默默无闻。来见名满天下的文坛宗主,却不似其他少年才俊一样执弟子礼,只是非常敬重地行拜见前辈的礼数。苏轼非但不以为杵,反而和他一见如故,非常欣赏这位年轻的书画天才,安置他在“东坡雪堂”住下来,每日切磋书艺画技诗道。讨论到高兴处,连自己家藏的不轻易示人的吴道子真迹也拿出来给他鉴赏。
       一日酒酣,苏轼取出一张上好的“观音纸”,让元章贴在墙上,自己执笔墨,一笔从竹根画起向上直至竹稍,然后添枝加叶,画成一杆墨竹。米元章非常惊奇,他人画竹,都是自上而下,先杆后节,苏轼却不同。好奇心按耐不住,问道:“何不逐节分?”
      苏轼随手运笔点成枯木怪石,随口笑答:“竹生时,何尝逐节生!”
      元章大喜,原来竹子怎么生,东坡就怎么画!由此顿悟“外师造化,内发心渊”的绘画至境。
       至米元章晚年作画史,回忆起当年苏轼作画的情景,还非常的敬仰:“子瞻作枯木,枝干虬曲无端,石皴硬亦怪怪奇奇无端,如其胸中盘郁也。
       ”所谓“胸中盘郁”,这也是东坡称赞文与可“成竹在胸”的意思,不过说的更具体而生动。


 


      丙申年(公元2016年)三月,乍暖还寒时候,花未开,树未碧,西北金城仍然一片萧索景象。笑风行色匆匆,去拜访范兴儒先生。
       看见先生慢悠悠的从一座楼后转出,远远地就在喊:“早到了吗?”
       先生语音醇厚,声音颇具磁性,听来倍感长者宽厚气息。虽然离开故乡已有多年,先生仍然带有明显的甘州乡音。
       笑风忙答:“刚刚到啊!”
      来访之前,先打电话给先生,先生很愉快的口吻:“我和朋友下棋呢!你到小区门口打电话,我就出去。”看来是刚从棋场上下来。与新闻视频中的西装革履不同,生活中的先生有点不修边幅,显得随意自如。看着先生慢慢踱步,笑风想这样的老头走在街上与普通人也无甚差别,谁会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飞天王”范兴儒先生呢!
        随着先生乘电梯上楼,先生走在前面,一边说:“楼道有点黑,走慢一点啊。”
        居家面积很小,先生的画室更小,一张“画案”,一条沙发椅,已显拥挤。椅子上堆满了纸卷画册,案子上一张正在填色的菩萨像,双目低垂,亦是祥和之态。
         见老夫人不在家,笑风问先生:“阿姨出去活动了?”
       “她呀,每天按时上下班。”先生笑着说。老夫人午休之后,会和几个老友一起打牌,说说笑笑中,为生活增添情趣,也免得打扰先生工作。
        笑风每次见到先生,总能够感受到先生的亲切和热情。先生一向话语不多,接人待物朴实宽厚,从不恃名傲物,更不会对人摆架子。先生的生活很有规律,下午会出门去和小区内的老朋友们下棋聊天,和笑风说到下棋对弈的过程,老先生兴趣还很高。记得有一次说到一位棋友,老头子笑得很开心:“那个臭棋,经常悔棋!”然后又说:“一直下不过我。”一副要强好胜的神态,天真可爱成顽皮的样子。

范兴儒先生

说到绘画,先生的话多起来。已经七十六岁高龄(2016年),先生每日仍然作画不辍。早上一般画三个小时,午休后画一个多小时,视力好的时候晚上还会用一点时间画画。
        “最近我完成了一幅飞天长卷!”先生脸色满是自豪,眼里流溢着光彩。
笑风听说过先生正在画的飞天长卷,构思多年,三年前就开始绘画,没想到已经完成了。历时三年方才画完,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实非易事!
         “是不容易呀!刚开始画时,我还担心能不能画完。其实画得也算顺利。”先生脸色变得静穆,“敦煌壁画中历朝各代的飞天造型都在我心里,手下也画了无数遍各种飞天形象,单个的飞天画起来不难。难的是五十米的长卷,八十七身飞天,在画面上的排布,相互之间的照应,随时代变化而产生的构图造型和色彩演变,画面整体风格的统一,这些都有难度。”
       听先生娓娓道来,笑风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儿:胸中盘郁——就是米芾评价苏东坡绘画境界的那个“胸中盘郁”!
         先生选择了敦煌壁画中九个朝代十一个时期的典型飞天形象进行再创作,既保持了敦煌壁画的造型特点,又创造性的融汇了现代审美元素,使飞天形象更具美感。这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壁画临摹,而是一种全新的艺术创造!
          五十米长卷,八十七尊飞天!那就是一副举世无双的飞天形象“集大成”作品呀!
        “为什么是八十七个飞天?”笑风好奇了,心里已经想到一点粗浅的知识。
       “《八十七神仙图》,你听说过吧?”先生微笑着说,神色里藏着一点期待。


 


      当日东坡向米芾所示吴道子画,乃是唐代著名画家吴道子所作“释迦佛及侍者志公等十余人画像”,运笔纯熟,笔势圆转,人物衣带飘飘若临风而举,不愧“吴带当风”之称。
吴道子流传至今日的作品中,最受画坛大家们推崇的,当是《八十七神仙图》!
       吴道子绘画精于佛道、人物,尤长于壁画创作,被后世尊为“画圣”。其一生主要是从事宗教壁画的创作,对后世的壁画风格有深远影响;在敦煌的唐宋时期壁画中可看到明显的“吴道子风格”,特别是在线描与晕染的技法上。由吴道子始创的线描技法“兰叶描”,极受后世画家推崇和模仿,今日画家勾画人物衣服纹饰仍然常用。
         除了壁画,吴道子创作的卷轴画也很多,其画风更为精细生动,线条遒劲,粗细交变,虚实相间,富有韵律感。观吴道子画,仿佛有琴音流动,琴声中人物眉目似顾盼有情,衣裙若隐隐摆动,饰带若临风飘举,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后人有一词汇曰“通感”,正可说明吴道子画的音乐感。

吴道子 《八十七神仙图卷》局部


      《八十七神仙图》就是一副具有强烈音乐韵律的吴道子代表作,也是吴道子留在中国绘画史上的经典传世之作。《八十七神仙图》为白描绢本人物长卷,现保存在北京徐悲鸿纪念馆,为徐馆镇馆之宝。画上有八十七个神仙脚踏祥云,列队御风而行;神仙们体态丰盈优美,男仙端庄威武,女仙曼妙多姿,各个人物衣褶飘举,线条遒劲流畅,极富生命力。此画不着色彩,全用水墨勾勒,被徐悲鸿推崇为“中国古代白描人物画的最高水准”。
       据说,《八十七神仙图》可能是“壁画稿本”,也就是大型壁画的“设计图”。古人先做“壁画稿本”,再将其摹绘到洞窟庙宇的墙壁上,成为传世之作。而今天的画家们则反其道而行之,面对古人留下的壁画,精心描摹,把壁画缩绘在绢纸上。
      自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之后,各路画家纷至沓来,形成一派临摹敦煌壁画的画坛雅风。苦心研磨中,画坛精英们汲取敦煌壁画的营养,融合各自的创新,形成百花齐放的画派;却也有少数画家专事临摹,或在临摹中追本溯源,恢复出古代画家的一片活泼泼的生机,或在临摹中吸古纳新,融合现代审美内涵,开创出“敦煌壁画”再创作的另一个全新境界。
        这些脱颖而出的佼佼者,有我们熟知的第一代敦煌学家、被誉为“敦煌守护神”的常书鸿,还有常书鸿的入室弟子、后来被画界称为“范飞天”的学者型画家范兴儒。

范兴儒作品欣赏 《榆林窟第3窟西夏文殊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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