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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江明]古井无波（新版）[纪江明] 备注：前几年写过一稿《古井无波》，发表于《处州晚报》，并被海峡文艺出版社收入《作家笔下的丽水》一书。近日回松阳，在汤光新老师处得阅《旌义敦煌洪氏宗谱》，心中许多迷团得以解释。遂重写《古井无波》，与广大文史爱好者共享。感谢汤光新老师。
“古井无波”是一座牌坊的名称，建于清道光六年（1826），为旌表庠生洪溥侧室孟氏立。
牌坊坐落在松阳县古市镇城头街门楼边。城头门楼是古市镇的“北门”，旧时处州府通往江西南昌的古道，穿过古市镇，经由此门出城。牌坊立于街边，不管是踌躇满志的达官显贵，还是辛苦恣睢的贩夫走卒，在经过城头门楼时，即使是不经意的一瞥，也要停下前行的脚步，将目光驻留在牌坊那硕大无朋的四个字上面。
“古井无波”，一个令人思绪万千的名称，它语出唐白居易《赠元稹》诗：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比喻人内心恬静，情感不为外界事物所动。《处州府志·坊表》将之归为“明德”牌坊，意为牌坊所褒奖者认同、践行和彰显美德。民国版《松阳县志·市井坊塔》称其为“节孝”牌坊，节为恪守贞节，孝为赡养长辈和抚育后代。
不过，由于风雨剥蚀，牌坊上彰表孟氏的几行小字已模糊不清，加之口耳相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古市坊间都简单地称之为“贞洁”牌坊，人们这样称呼的时候，语气中往往多含不屑，更多的人则是冷漠。
漫漶的时光让历史隔膜，令真相蒙尘。《旌义敦煌洪氏宗谱》记载，孟氏是庠生洪溥的侧室。古代学校称庠,故学生称庠生，为明清科举制度中府、州、县学生员的别称，庠生也就是秀才之意。秀才在传统的乡土社会里地位是极高的，因为进士、举人大都去外地当官了，庠生是留在乡间的最有学识和文化的人。人们对其称呼，总是先生二字。有许多事情，必须要用秀才，例如修谱、婚丧嫁娶等，尤其是知县有公事下乡，虽有衙役前呼后拥，但陪知县起坐之人，也必须有乡村秀才。而秀才还享有一个令凡夫俗子望其项背的特权，即进了公堂无须下跪。
毋庸置疑，秀才的身份让洪溥在古市镇家喻户晓，但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洪溥身后庞大的家族及家族产业。
明崇祯间（1628～1644），徽州歙县洪源人洪嘉猷与族叔背井离乡，来到温州，沿瓯江溯松阴溪而上，从事盐政买卖。后族叔定居温州，而洪嘉猷先居丽水，不久徙松阳旌义乡瑞应里（古市）卜居，与族叔遥为呼应，借助温州口岸得天独厚的便利，继续经商。洪嘉猷为古市城头洪氏一世祖。洪嘉猷生子洪元念，洪元念生子洪士升，皆秉持徽商诚信诚实、吃苦耐劳的优良遗风，从事商贾。至洪士升，“克恢宏业”，与此同时，洪氏家族开始添枝散叶，洪士升生四子，洪立玙、洪立玑、洪立缵、洪立琯，分仁、义、礼、智四房，并着手修谱和倡建宗祠。
洪氏家族自洪士升始，除了在商业领域高步云衢外，还大开业儒之风。洪立玙为拔贡生，洪立玑为国学生，洪立缵为增广生，洪立琯为邑庠生。其中洪立玙，自幼悬梁苦读，“下帷发奋，文章渊博沉丽，蜚声黉序，入京考取内庭教习，例授教谕，历任开化、乐清、浦江诸邑”，堪称“铎声宏振槐市，春风杏坛化雨”。在他的影响下，洪氏族人亦儒亦商，至第七世，洪氏一族不到三百人，共有贡生、太学生二十人，庠生、廪生二十人，国学生二十一人，受到朝廷州府褒奖的有十一人。泮池采芹，徽商遗风，使得洪氏家族生意从单一业盐至日用百货，从油盐酱醋到水制作坊，从行商零售到坐贾批发，其经营范围远涉到温州、上海等沿海城市。
至第五世，洪氏兄弟共十二人，八人为廪贡生、附贡生、郡庠生、邑庠生、宣讲生。洪溥是其中亦儒亦商的佼佼者。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城头洪氏续修宗谱，处州府教授张作楠欣然为之作序，并为洪溥作谱传，大加褒赞，“余秉铎栝州，每遇岁科试士，诸邑有来郡者，咸与余游，余尝访其乡前辈遗风，有松邑潘佐廷所称洪君，讳溥，字秀川者，生平富而好礼，诒谋裕后，殁后数十年，里人犹啧啧称之”，“公之业，承先志；公持身慎动，履丰于财，勇于义”。
洪溥娶妻后，多年无嗣，遂娶孟氏为侧室，洪溥时年五十岁，孟氏二十岁，后孟氏生二子，长廷桢，次廷相。七年后，洪溥去世，又四年，洪溥正室去世。孟氏独自抚养十岁和六岁的儿子，并“经济家政，惟务勤俭，督子就傅，克遵义方”。两个儿子成人后，先后娶妻。正当孟氏心里松了一口气时，更大的打击来了，老二廷相夫妇去世，老大廷桢紧接着去世，留下三个幼子。在接踵而至的不幸面前，孟氏又一次表现出了坚忍的意志，与寡媳共同持家，为诸孙延师教读。三个孙子分别为国学生、太学生、佾生，长大后分别娶妻，共生七子，自此，洪溥派下，孙曾林立，家事日隆。
孟氏的明德和节孝博得了强大的洪氏族人的认可。清嘉庆二十四年年（1819），孟氏六十三岁时，洪氏族人向松阳知县提出申请为孟氏立牌坊。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清朝，立牌坊是一件极为隆重的事，并不是谁都可以立的。根据当朝规定，凡是进入国子监读书和获得举人以上功名的人，方可经地方官府审核批准后，建功名坊。而要立节孝牌坊、仁义慈善牌坊、功德牌坊者，要求就更严格，须经当地官府审查核实后逐级呈报，最后由朝廷审查恩准，或由礼部诰敕，方能建造。
洪氏族人的申请获得了松阳知县认可，知县向处州府报请。处州府在转呈给藩宪、院宪的报告里如是说：“洪孟氏系已故生员洪溥之妾，秀出闺门，身居侧室，衾禂在抱，佐大妇以宜家，鸾镜遽分，守空帷而矢志。教子则义方有训，事嫡则仪度无愆，守志三十六年，心坚金石。现年六十三岁，节比松筠，年例相符旌扬。”
经过层层繁文缛节，报告送到了朝堂，朝廷颁旨钦褒孟氏，晋封“孺人”，并赐帑建坊。道光六年（1826），一座石砌节孝牌坊在古市镇城头街边、城门楼前、洪氏宗祠右边拔地而起。
道光十二年（1832），孟氏以七十五高龄去世。而旌表她的“古井无波”牌坊，穿越一百八十余年迢迢风雨，至今矗立在古市城头街，默默见证着田园松阳的点滴变化。纪江明 个人简介： 纪江明，原名纪光明，因五行缺水，改今名。1969 年 6 月生。毕业于湖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曾在《青年文学》《萌芽》《文学港》《野草》发表中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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