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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上课啦!

 李雨航的图书馆 2021-01-16

       “老子明天不上班,想咋懒我就咋懒”,一首网络歌曲突然蹿红,受到很多人追捧,是因为它说到上班族的心里去了。上班之事,不得不为,但有机会逃避便如过节,喜悦呐喊。想起了自已读书的时候,也是不想上课,总找机会逃学。那时不像今天这样,能把嗔怨唱出来昭告天下,引发共鸣。我是用原始的方式把心绪写出来,不小心又广为传播,引起兵荒马乱。现在看来,这有点恶作剧,这件事可能是我这一生做的最具轰动效应的事情了。

       其实,打小我就不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讷言讷行,敏感自尊,爱搜腾一些破书读读,写写画画,除了语文老师,并不太受人待见。没有谁预见到我今天和谁聊天都像喷壶一样,不把你浇透了停不下来。还到处给各种培训班上课、讲座,毁人不倦。更神奇的是我还做过一个重要部门的新闻发言人,听我掰扯的人多了去了,这让我很膨胀,有时看不清自已的面目。如果我再努力一点,谦虚一点,有可能发声的平台更大,骚扰到更多的人,那我的人生就更亮豁了。

       那是一个国家和个人命运正在改变的年代,抓纲治国,拨乱反正,高考刚刚恢复,坚冰正在消融。我们正值高中马上毕业,有幸和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同步。但懵懂的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刚刚到来的新时期对国家、民族前途命运多么重要,对个人命运的改变意味着什么。那时除了天很蓝,车很少之外,学生学习没有现在这么疯狂苦逼,老师还没有修炼出“上课不讲补课讲”的高招。我们基本上没有课业负担,爱不爱学习就像鼻涕流到嘴里,完全是自己的事。学生们心身放松,自由自在,享受着好时光。既便如此,我们还是矫情,抱怨一天甚于一天的学习课程。

       那天是个星期天,校园里空寂落寞。班里三五个要参加高考的同学在老师的督促下补习完功课,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凳上闲扯。大头建中捡起一截粉笔头,在教学楼前的小黑板上写画起来。我们几个起哄:什么破字,我用脚都比你写得好!几个人轮番在小黑板上拿起粉笔展示才艺。那时我正迷恋美术,写字画画如今日少年玩手机打王者荣耀一样上瘾,觉得他们的字没我写得好,想显摆一下。于是接过粉笔,使出洪荒之力,最后形成了一道严肃的公文:

       内容简洁明了,形式庄重规范,笔迹老道大气。写完,几个人还把我吹棒了一番:太攒劲了,像于老师的字。顿时觉得自己了不起,在心里悄悄地给自已竖了无数个大姆指。闲扯磨叽到天快黑了,几人才作鸟兽散。走时谁都忘记擦掉写在黑板上的“通知”,完整地留下了作案现场。

       第二天早上,洋洋杆杆去往学校的路上,看到晨光下一群群学生牛羊转场般地倾泻过来,有的还喜气洋洋像过节一样奔走相告:今天老师政治学习,不上课了!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来了精神,心中大喜,又可放纵一天了。忽然又觉得不对劲,想起昨天在几人中的炫耀,差点吓尿了:坏了,那个“通知”惹祸了!甩着书包失魂落魄逆着人流疾步赶到学校。远远看过去,教学楼门口黑板前围了一群人,有老师,有学生,像清晨早起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有询问,有分析。教导主任一脸懵懂地说:“没有安排学习啊”?有人议论:“这是破坏抓纲治国,制造混乱”,“这是谁干的?查出来必须严肃处理”,“竟敢冒充党支部造谣,胆大包天”,“是不是小六子写的”?“他写不出这么好的字”——小六子是学校里一个让老师头疼不已的学生,经常扬扬尘,洒洒水,闹出一点动静来,取悦同学,折腾老师。教学楼前人头攒动,气氛热烈,那场面就像是一个反标现场被围观。我瞪着无辜的小眼睛徘徊在人群中,假装事不关已地听着人们的议论,心虚害怕又莫名兴奋。没有想到信手涂鸦几个字引起这么大动静。不节不假的,这天全校都没上课。

      这让老师很意外,就像陈佩斯说的:这浓眉大眼的人里也有坏人!班主任王老师用好听的声音在她的办公室很严肃地批评了我:造谣是要有根据的,谁让你通知老师政治学习了?你凭什么让大家不上课?都不上课学习了,四化怎么实现?现在什么年代了还不重视学习,能当好革命事业接班人吗?王老师越说越来气,好听的声音也变了调:你还胆敢冒充党支部,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平时看起来本本份份的,咋会做出这种事呢?不断质疑我的思想和人品。学校保卫科还不依不饶地要挖幕后,让我交待是谁指使我这么干的,破坏大好形势。阶级斗争的弦还亮闪闪地发出寒光。

       念我平时表现没有什么劣迹,不打架,不逃学,也不欺负女同学,学习也不错,还提前一年被选出参加高考,为学校争光。重要的是没有人背后教唆,完全是个人傻逼行为。有几个老师特别是王老师为我求情: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这孩子平时表现不错,给他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然后又责我做出深刻检讨,用指头在我额头上频频戳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检讨书写得山河肃立,草木含悲,打动了学校领导。学校党支部最后研究决定,给我全校通报批评处分,取消我当年参加高考资格。  这个结果已经让我很满意了。当时预想最坏结果可能要开除,这人就丢大了,当时主要还想的是自已的颜面,当然,直到今天我还是一个要脸的人。还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与其他问题学生在大操场主席台上站成一排,接受全校师生的批判教育,用特殊的方式扩大自已的知名度。这种场面我没少见,也振臂呼过口号,看见别人倒霉落魄的样子心里很过瘾。这回要轮到我了,我把低头躬身站在千人会场的主席台上接受讨伐批判的场面都想好了……

      至于今年不让参加高考了,不考就不考吧,还有一年才高中毕业呢,那么多人都不考,我也不用装什么蒜。明天我当兵去,当工人去,只要不到广阔天地当农民去,干啥不是干?那时没有对未来的焦虑,也没有努力学习的动力。班里老师看好的几个学生,除了我以外都高考获俊,羽毛丰满的鸟儿都在飞,我没有飞翔起来,实在是咎由自取。当时真没有意识到高考对一个人的命运意味着什么,在人生的起跑线上,我是那么地漫不经心。不过,打那儿以后,我尻子夹紧了很长时间。两年以后我才上了大学。

      很久以后,我在单位做过一段时间新闻发言人,代表组织说话,做过很多重要的新闻发布。我道貌岸然站在发言席上,从容而叵测地回答记者提问,有时义正词严不容质疑,有时和风细雨耐心细致,有时小心翼翼挑文捡句。但我觉得,哪次都没有当年发布的那个“通知”那么给力,不经意间几个字句就搞得风起云涌,搅得全校沸腾,整得大家惊喜若狂。

       作者:马明月,长期在新疆公安机关工作,转换多个岗位。业余写字娱已乐人,偶有文字见于报刊网络。现在广西公安厅履职,站好最后一班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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