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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散文||安海:下花园印象

 老鄧子 2021-01-17
下花园印象  文/安海

一条曲曲折折的公路逶迤在村庄、田野、沟坡和大山之间,我的目光穿过车窗饥渴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我想让目光在一个一个新鲜而陌生的画面上多停留一会儿,但奔驰的汽车却不断绝决地剪断我的目光,同时又将一幅幅新的画面强推到我的眼前。就是在这样剪影的不断变换中,后来汽车开始摆脱一个个荒凉的村庄而驶入一个闹市区,有高高的楼房、烟囱冒着火焰的工厂、头上顶着袅袅蒸汽帽的特别粗壮的塔、沿着两条轨道缓缓行驶的一辆辆装满煤块的黑色小斗车……

这种景象与我常见的乡村景象是截然不同的,带着一种新奇强烈地冲击着我的感官,我问哥:这是哪儿?是不是到了?哥却说没有,说这是下花园。下花园!下花园!尽管我第一次看到的这个地方真的与“花园”不沾边,而是充斥着灰尘、煤面、黑烟……但我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下花园,以一种迥异于家乡面貌的景象以一种全新的工业文明的景象以及一种对少年期盼远方的心理契合在那一瞬间俘获了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

而汽车却没有我这么多的心思,它最多例行公事似的在下花园的一条街道边上停上一小会儿,甩下几个孤独的乘客,然后便义无返顾地穿街越衢绝尘而去,继续蜿蜒在崎崎的山间公路上。当然,它会在驶出下花园后的不长时间里被下花园以两根黑白相间的横杆拦下来,而这种阻拦也并不是说下花园对它有多么留恋,恰恰相反,这种阻拦反而是蛮横的霸道的,其目的只是为了让它给驾临这种城市的另一个过客火车让行。我曾在散文《火车快跑》中写到过对于火车的初次感觉,那种感觉其实正来自于下花园西部不远的这个铁路道口,而我唯一一次乘坐火车路线的大部分也正在下花园的版图内。

下花园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目光和内心里。四年口上求学的时光,下花园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我会在春天、秋天分别由故乡起程,抵达位于名为“沙岭”的大山口的校园,然后定定地会在夏季和冬季从校园出发,回归数百里外的家乡,一年两次往返,下花园都是我路途中必经的风景。虽然大部分的时间对于下花园来说我只是一个行色匆匆的过客,然而对于它来说我还是有了一些直观的印象。我知道了它的煤灰来自于铁路边的发煤站台,我知道了那个高高的冒着红火的是电石厂的烟囱,我知道了那个头戴蒸汽帽的粗壮的塔是下花园电厂的冷却塔,我知道了那一串串在轨道上缓缓行走的小斗车是下花园煤矿从井下运送煤炭的矿车,我还知道了曾经被汽车甩下的那几个孤独的乘客是去了这个城市的火车站,那里有他们赖以远行的火车……

当然,我前面说大部分时间对于下花园来说我只是个匆匆而过的过客,并不是说就没有一次停留过,事实上我是有过一次短暂停留的,至于停留了多长时间却记不住了,应该不会太久。那一次的停留其实正是在我唯一一次乘坐火车后,因为下花园是那次火车之旅的终点站。我们从火车上极不情愿地走下来的时候,情绪可能还停留在乘坐火车的那一种意犹未尽中,但人已经来到了下花园的大街上。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下花园,虽然曾以其工业城市的面貌对我造成过强烈的心理冲击,但其城市面貌除了多了几幢并不太高的楼房外,与家乡的县城并无二致,其基调是灰暗的、陈旧的,甚至由于其城市的工业内核使它的街瞿市容更多的掩映在一种灰尘中,连空中也飘浮着一种似雾似尘的东西,让本来晴朗的蓝天黯然失色。当然,短暂的停留让我并不去太多理会下花园的街景和商铺,而是寻找到下花园的新华书店,一个店面很小的书店,一头扎进去。这个小书店的书籍却并没有让我失望,在柜台上堆积着众多的特价书,让我像是闯入了阿里巴巴的藏宝洞,可以用很少的几个钱币淘到许多钟爱的图书:装帧精美压膜的曹禺文集、罗淑选集……当我在几十分钟后怀抱着一大堆书坐在回乡的客车上时,心里满足得像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那些书让我永远感念下花园这个地方对于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善意和馈赠。

四年的求学生涯转瞬即逝,之后我便回到家乡那方天空下讨生活。与下花园是真的有些疏远了,甚至连路过的时候也没有了。我曾在一篇散文中这样说过:如果把人生比做是印刷品的话,那么你去过的许多地方或者就是一本本的书,看过了也就看过了,再好的书也不会看一辈子。而家乡那块与你厮守的地方则是一本本的日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每天去翻它,去用你的生命和汗水填充它。而下花园毕竟是不同的,这不仅在于它对于我青春记忆的涂抹,更在于它与家乡的地理及文化渊源。地理上它与故乡相距不过百里,同属于塞北,现实中它们同属于一个行政区划,从而有着许多共同的人文和文化背景。用句俗话或许可以这样说:我们能相互听到对方的呼吸。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张家口的历史风物,时时处处关注着地理张家口的人文历史,下花园是我以别一视角探究的地方之一。据《辽史》记载,公元971年辽圣宗耶律隆绪时期,辽国萧太后见此地风景优美,建造了上、中、下三座皇家御花园,用来休闲和处理军国大事,下花园由此得名。我想,辽代的下花园一定风景优美,鲜花满地,“花园”之称名符其实。后来辽国灭亡,中国的政治中心远离这里,“花园”的景色才逐渐暗淡了。到了近代,煤矿、电厂等相继开办,对环境的忽视也最终使下花园风光不再,结果一座工业城市诞生了,同时一座花园城市也唱响了它最后的挽歌。这是令人遗憾而无奈的。

有位作家曾说:故乡是以亲人的存在而存在的。其实对于一片土地而言,其亲疏虚实也是因人而起因人而觉的。下花园于我也是如此。常常记起下花园的过往现今,不仅源于它于我生命的一些淡淡的印痕,还在于这块土地上有与我相交相知的友人G君。或者可以这样说,下花园因为一种友情的存在才在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情色彩。常常在网络上和他聊着对他人文字的感觉,聊着对彼此文字的真实观感。这种交流往往是坦露的,没有任何禁忌,就像两条不同河流的自然交汇,从不藏着掖着,而是坦坦荡荡,是对于词语“赤诚相待”的现实诠释。也会聊起下花园,聊起多年前下花园于我的那些生命印迹,聊起对于下花园的一些印象,他说:你来吧,你看看我们这里这些年有什么变化没有!

后来,在阔别了十几年后我真的又来到了下花园。当我站在了下花园的大街上时,一种似曾相识的复杂感情顷刻间溢满心间,但我却分明又感到了一种切实的陌生。十几年时空的间距,相识的已经只是街道的走向,陌生的却是这座城市全新的面貌。冬日的阳光并不很朗照,淡淡的,惨白惨白的,穿行在街巷里的风不断掀动我的黑发。但记忆中那个刻痕深深的尘土飞扬、黑烟弥漫的下花园却并没有在我眼前重现,眼前的下花园街景是干净的、光鲜的、靓丽的,即便天空也并没有因冬阳的惨白而拒绝与澄澈握手。和G君走在下花园的大街上,我的目光不停地抚摸着这座崭新的城市,感触良多。据悉,下花园如今已被国家列为资源转型型城市,政府已将打造“山水园林城市”做为发展目标并付诸行动。我眼中下花园种种可喜变化应该是这种政策之花结出的果实。在G君的引荐下,我在下花园作家协会的成立大会上,结识了一大群喜爱文字的下花园人,他们以文字为媒介,提出了振兴花园的美好畅想。这是一群情绪激昂而充满着自信的人,有了以他们为代表的下花园人共同的努力,我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座山水园林城市定会很快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想,曾经做为皇家御花园的下花园与普通百姓毕竟是隔膜的,高高的园墙只能让普通人望而却步,闻花香而不识花容,它随其建造者辽代帝王的消亡走向没落或许也是必然的。而现在下花园的振兴却是为了给花园人自已打造一个宜居之地,其建设也依赖于花园人自己勤劳的双手,因此我才相信花园人的山水园林之梦必定会早日实现,这座城市会变得越来越美好,而且这种美因其普遍性定会持续而永久。我想,如果那时萧太后穿越时空来到下花园,大概也会像我一样感触良多留连忘返吧!

作者简介:

安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张家口文学院散文部主任、签约作家。迄今已在《散文》《散文百家》《散文选刊》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八十余万字。有作品获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等多种奖项,入选多种选本及多地初、高中语文试卷。著有散文集《季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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