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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开的栀子花 接（上） 因为上级硬性规定，每校每年必须举办一次运动会，小高所在的学校虽然狭小，也不能例外。而对于每天在作业堆里摸爬滚打晕头转向的孩子们来说，这显然是一件大喜事。身为班主任的小高刚刚在班里宣布这件事，班里就炸开了锅，连平常最安静的孩子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眼中也闪出了火花。百米赛、三百米接力赛、跳高跳远、拔河比赛，大家都纷纷报名、争先恐后。但有一个项目，小高在班里询问了三遍，却迟迟没有人举手报名，就是女子1800米长跑。 “一千八百米，绕我们学校的操场那得跑四圈半啊！” “是啊，那跑下来不要累得吐血啊！不行不行！” “一帮菜鸟，平常嘴不是挺厉害，长跑就不行了！哼！” 女生们七嘴八舌，纷纷摇头，一改开始的积极踊跃。这帮平常缺乏锻炼的孩子，面对长跑的挑战，都胆怯退缩了。 男生们又说着风凉话，班里一时间乱作一团。 “学校规定，每个项目必须要有人参加的哦，否则就要一个项目扣班级量化分二分！” “啊！这么多！拾金不昧一次才精神奖励二分呀！”班里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依然没人举手。
小高扫视着女生们，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双双躲闪回避的眼睛。正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却从教室东边的角落里犹豫着站起来一个瘦弱的身影。那是一个女孩，长长的流海几乎把她的脸遮住大半，如果她不把脸抬起来，你很难与她进行一次正面的眼神交流。 “你是……”小高顿了一下，她不记得这孩子的名字。 “老师，她叫杨萱！”有几个同学喊道。 “是的，杨萱！”小高装作记得的样子，微笑着问她：“你想报名参加女子1800米长跑吗？”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为自己此前对这孩子的忽略。 杨萱犹豫地点了点头，显然她并不自信。班里又是一阵骚动，那是一片轻蔑的唏嘘声。 “好！太好了！”小高老师目光锐利地从发出“唏嘘”声的地方掠过，立即有几个小脑袋乖乖的低下去。 “杨萱同学勇敢代表咱班女生挑战1800米长跑，大家为她鼓掌！”班里象征性的响起几处稀稀拉拉的掌声。杨萱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掌声太小，再热烈点，为我们的长跑运动员加油！” 小高再次带头鼓掌，这次掌声才勉强响了一些。 运动会一共开了三天，小高对女子长跑比赛的印象尤为深刻。因为直到长跑比赛开始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叫杨萱的女孩根本不具备长跑的实力，说她是用生命在奔跑，甚至都不为过。 比赛准备的时候，杨萱本来就黄瘦的、被流海遮了一半的小脸已经紧张得有些发白。她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地看着400米环形赛道，眼神里是满满的畏惧。小高老师特别理解她的这种畏惧。因为她自己直到现在都不喜欢长跑，她唯一的健身运动就是快走，大学毕业的体育考试她补了三次才过。 这的确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色暗，细长眼睛，眼神也因为不自信而飘忽不定、黯淡无光，唇色也是乌黑的，缺乏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朝气和活力。 小高还记得她跑过第一圈的时候，已经是倒数第三名了。她经过小高身边的时候，几乎是闭着眼睛在往前冲，小脸惨白、两腿无力，好像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小高心疼地在操场内圈陪着她跑了一截，不停地喊着“杨萱，加油！”曾经嘲笑杨萱的几个同学也陪着小高一起跑，一起喊着“加油！加油！”也许是老师和同学的喊声激励了小女孩，她似乎拼尽力气地努力向前冲了几十步，还是败下阵来，等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已经远远落在队伍的后面，几乎是踉跄着在走了。最后一段路程，小高和几个同学走过去跟着她，大声为她加油鼓劲，陪她走到了终点。 运动会结束的那天晚上，所有同学都回到班里照常上晚自习。小高就运动会表扬了很多学生，特别是杨萱。她说，杨萱同学报名参赛的时候，应该就知道，长跑并非自己的强项，她是为了不让班级被扣分才拼尽全力去参赛的！她虽然没拿到任何名次，但虽败犹荣！ 这一次，班里掌声雷动，小高知道，这是同学们对杨萱的感谢的掌声。 从那之后，她发现杨萱经常把流海卡在一边，就像自己那天为她梳的那样。她偶尔也敢与自己正面交流目光了，尽管目光碰撞之后她依然会触电般低下头去，尽管她依然沉默寡言。 “那，杨萱为什么不亲自送给我，却委托你来送呢？”小高的神思终于回到眼前，梓桐是杨萱的同桌，但是替她偷偷地送礼物也是需要勇气的。 “杨萱说，栀子花太普通了，她不好意思送给您，她说我比她跑得快……” 小高哑然失笑，一阵栀子的清香从鼻息一直流向心底。 “告诉杨萱，我最喜欢的花就是栀子花了，栀子花是最纯洁朴实而又美丽的花儿！替我谢谢她，梓桐！” 小高拍拍梓桐的肩膀，微笑地看着他说。 “好的，老师，我一定告诉她！老师，杨萱，还有我，我们都不希望你走，我们希望你永远教我们！我们都再也不惹你生气了！”陈梓桐突然这样说。 小高这才想起来，她因为作业总是交不齐，有一次在班里发火生气，并告诉大家，她不会永远教他们，也不会一直教书，希望大家珍惜共同度过的时光。 小高说的也是真心话。她从毕业来到这所学校的那一天起，就没有甘心落脚教育，更没打算把自己的一身贡献给这个工资低、不能实现自身价值的职业…… “老师，那黄瓜……是我送的，是我们自己家菜园子里的，可好吃了……希望你喜欢吃！”陈梓桐的话再次把小高拽回现实。他腼腆地说完这句话，没等小高说话就跑掉了。 小高听着他走远的脚步，踱步来到办公室的窗前。窗外的操场上，欢腾着孩子们年轻的生命，一阵风吹过，伴着栀子花的香味。
今年秋季，我真得要去吗？小高这样问着自己。她的抽屉里，放着某单位的聘任书。 作者简介 郭洁，原名郭琼瑛，河南省固始县一线语文教师，固始作家协会会员。曾以“幽幽兰香”为网名作长篇小说《幸福筹码》投于“天涯社区”，后因有意刊印撤回并改编； 在各网络媒体或当地刊物发表散文、小说、诗歌各种体裁的作品数十篇。 作者自评:多闲愁，喜以文字抒怀；好丘山，乐古韵，常恨才疏学浅。 座右有铭，以文见风骨；平生所愿，平凡而不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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