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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和 | 散落在董志塬上的记忆

 文学百花园 2021-01-19


 

 
                           

接受了高考的洗礼,经历了漫长的等待,我终于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尽管录取我的学校在办学实力上跟我一直所梦想的有很大差距,但联系到自己的现实成绩,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打点好行装,我坐上火车,在憋闷的车厢里忍受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煎熬之后,到了宝鸡,继而转乘汽车,翻山越岭,颠簸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庆阳。

庆阳是片古老的土地,山,川,塬,峁,连缀成一道雄厚的风景。庆阳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淳朴的民俗风情和富饶的矿产资源,还是革命老区,是陕甘宁抗日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我的母校——庆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现名为陇东学院)坐落于西峰区西南隅。校园占地面积并不大,建筑虽显得有些旧,但在我看来,却不失古朴淡雅。民以食为天。初来乍到,我就发现,庆阳虽然也是以面食为主,但做法与风味跟家乡的迥异:拉条子比筷子还要粗一些,我称之为“棍棍面”。我的第一选择是鸡汤刀削面。学校后门对面就有一家老字号的鸡汤刀削面店,味道不错,量也挺足,我是那儿的常客。老板是个跟我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很和气,一来二去,我们成了忘年交,他对我实行“限价不限量”政策,而我也经常帮他做些收拾碗筷、沏水端茶之类的杂活儿。

因着厚重的历史积淀,陇东有浓厚的文化氛围和清晰的文化传承,班上很多陇东籍的同学都能剪一手漂亮的窗花,或多或少都能唱几段道地的秦腔。记得我入校不久参加学校学生会纳新面试时,一个满脸痘痕、操着浓重陇东方言的男同学自我介绍时说自己会唱秦腔,台下立刻响起了清晰可闻的唏嘘声,有人小声嘀咕,这也好意思当特长讲;面试官也都面含笑意。我有些莫名其妙。迎新晚会、元旦晚会上,总有几个秦腔节目,表演者都是学生会的干部。在旁人看来,“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里面肯定有人情成分,毕竟这晚会是团委主办、学生会承办的。事实上,他们唱得确实不错,举手投足间也颇有些专业的架势。院团委的姚副书记曾不无自豪地说,只要稍加磨合,学生会的干部完全可以推出几出完整剧目的演唱。

在庆阳师专,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核桃树。校园里长有很多核桃树,大多合抱,至少有三四十年树龄。许是受到了悉心的照料,它们枝繁叶茂。那时,我的闲暇时光多是在图书馆度过的。图书馆外有几棵高大的核桃树,坐在二楼的阅览室里,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投射在书页上,偷偷瞅几眼美女,发会儿呆,愣会儿神,也是件惬意的事。春季学期结束时,核桃接近成熟,经常可以看到男同胞自告奋勇,攀援到树上,用竹竿敲打核桃让树底下的女伴拣拾,有感于此,我也杜撰了句名言,“女为悦己者容,男为己悦者雄”。


宿舍楼前有两排樱花树,约摸有四五十棵。五六月间,开满了淡紫色的花,飘逸着淡雅的香。侧旁有几张石桌,桌面上有闲人的涂鸦,尽管低俗无聊至极,却能满足看客心理。闲暇时光,朋友们围坐在一处聊天,打扑克,有时也无聊一把,指点路人的衣饰容貌,发出声声怪笑,弄得路人先是莫名其妙,继而丢下白眼快步离开。

周末,同学们经常相约去野游。近郊的南小河沟、小崆峒都是野游的绝好去处,路不远,而风景也还不错,尤其小崆峒,被誉为陇东黄土高原的“天然标本园”。在树荫下铺一块毯子,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说长道短,倒也惬意。六七月间,崖畔的杏子成熟了,用力在树体上踹两脚,杏子便纷纷坠落。我自小在平原地带长大,家乡也有山,但它们跟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我自然绝少走崎岖山路的经历。在崖畔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我怯意横生,走得小心翼翼,额头甚至沁出了细汗,招致同行小女子的嘲笑。

有时,我也会故作深沉地在巷道里行走,任由麻雀身前起身后落。老旧的巷子,道路由石板铺就,曲曲绕绕,四通八达,如迷宫一般,颇有些江南水乡的意味。土墙上生着绿苔,屋顶上竟然还长着草,这是我在河西走廊所未见到过的。一些院落里,主人植有果树,高大挺拔,秋季,常有红彤彤的柿子、黄橙橙的香梨映入眼帘。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随着城市的发展,钢铁森林日益繁茂,这样的景致应该很少了吧!

那时,陇东市场(西峰市区的一个综合性贸易市场)偏背处的一条巷子里有个专营古玩的跳蚤市场,那儿的“商品”青铜器物居多,玉石类的饰物次之。据知道些底细的人讲,那里面做旧的东西的居多,名副其实的老玩意儿或许有,只是少之又少,要想淘到,仅凭运气是远远不够的。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在那地儿盘桓,听小贩口沫横飞地向搭茬的人讲述“文物”的来历,看买主为了某件心仪的器物锲而不舍地跟摊主砍价,还是蛮有意思的。

河西走廊的人们空闲时通常嗑瓜子打发时间,陇东的人们闲暇时则多是嗑麻籽。其中因由,我想应该是陇东的沟壑坡谷里多产麻籽。陇东籍的同学都是嗑麻籽的顶尖高手,他们轻轻一嗑,麻籽的外壳便应声裂作规整的两半。小小的一颗麻籽送进嘴里剔其壳,得其完整的仁,可不简单。我也曾有样学样,只是,嗑了二三十颗,非但没有嗑出个囫囵的仁儿,还觉得腮帮子酸困酸困的。我明白了,嗑麻籽也是个技术活,于是发誓再也不做这类似于邯郸学步的事儿。


端午前后,市里举办香包民俗文化节。展卖香包饰物的主要场所与学校一墙之隔,与我们的宿舍楼毗邻。那时候,我们乃穷学生,囊中羞涩,虽然心里头欢喜得不行,却无力购买,但观赏观赏,把玩把玩,总归是可以的。沐着清风,踏着夜色,二三同学相伴,不急不躁,一个摊位接一个摊位地逛,今天逛不完,明天继续。摊主们对我们这些只看不买的穷学生很是包容,尽管忙得手忙脚乱,但面对我们的问询,总是耐心地解答,从不搪塞,也从不驱逐——民风的淳朴由此可见一斑。

当地流传这一句话,“八百里秦川,不如董志塬边”。董志塬是片富饶的土地,盛产五谷杂粮。学校附近就有一家主打“杂粮宴”的农家饭庄,建筑规模较大,从外部看来,生意很是红火。跟学生会的“同事”聚餐时,我去过几次,玉米饼,燕麦柔柔,洋芋搅团,荞麦凉粉,鸡蛋醪糟……原料虽然平常,乡土气息却很浓厚。街上有煮了红薯卖的,特别便宜,几角钱买一斤,就着咸菜,滋味儿却也不错。我经常吃红薯,倒也不是为压缩伙食费,关键还是喜欢。即便是现在,我也时不时买回来几斤,自己动手,洗净,煮熟,坐下来,剥去外皮,就着泡菜,慢慢悠悠地吃。

班里有很多平凉、天水、定西籍的同学,托他们的福,静宁烧鸡,平凉锅盔,陇西腊肉,天水呱呱,我都有幸品尝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静宁烧鸡。静宁烧鸡亦称静宁卤鸡,囟色褐红,肉香味厚,既是筵席美餐,又是滋补佳品,有“闻香千里外,味从鸡肉来”之誉。鸡肉吃个半饱,再喝一两杯马岭黄酒,甭提多舒坦了。

在庆阳上学时,我从来不问别人“你是哪里人”。因为庆阳有个宁县,“宁县人”的谐音是“您先人”,岂不是稀里糊涂地让人占了便宜。初来乍到,我就曾着过道儿。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这人怎么这样,咋这么没有礼貌,后来才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陇东的雨雪要比河西走廊充沛得多。河西的雨多是雷阵雨,来去匆匆。在我的印象里,陇东的雨下起来没完,时大时小。印象最深的一次,暴雨持续了两三天,城市排水系统更是不堪重负,连大什字都一片汪洋——这是我在河西走廊所从未遇到过的。

大二时,我们搬到了近郊的新校区。新校区是在归并的一所中专学校基础上扩建的,所在地叫八里庙,距市区约四公里。与学校一路之隔,便是一片果园,约有四五百亩。苹果花开放的日子,校园里也飘逸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站在教学楼楼顶张望,一片雪白,蔚为壮观。国庆长假,我们闲来无事,就去帮果农采摘苹果。我们借助梯子,将那些笃信“站得高,忘得远”的果实请下来。一番辛劳之后,除了能获得一定数额的“工资”,我们还能得到些跌伤的果子。那些果子更多地享受了阳光雨露的滋润,个头硕大,甜而多汁。

我习惯于在餐饮楼二楼南侧的的餐厅就餐,不光是因为那里经常有美女出没,还因为那儿推出的鱼香肉丝、红烧茄子等菜肴不但味道好,而且分量足,价格适中,更重要的是,老板娘是从武威嫁过来的,跟我算是老乡,她会做转百刀——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家乡味呀,自然具有十分的诱惑力!

餐饮楼前有个小广场。晚饭后的闲暇时间,朋友们相约到那里打羽毛球。我素来缺少运动细胞,不太喜欢运动,就拎罐啤酒,坐在近旁的台阶上,一边随意地喝着,一边看他们生龙活虎地弹跳,纵跃。等他们玩累了,我们坐在一起闲聊,我的歪理邪说常常引起他们的捧腹大笑。谈兴尽了,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儿。

学校不远处有几座地坑院,我是漫步时发现的,乍见时觉得很有趣。地坑院也叫天井院、地阴坑、地窑,是古代穴居生活方式的遗留。人们在平坦厚实的土地上向下挖6-7米,挖出一个l2-15米的长方形或正方形的土坑作为院子,然后在坑的四壁挖若干窑洞。据说,窑洞高3米左右,宽4米左右,深8-12米,窑洞两米以下的墙壁为垂直,两米以上至顶端为圆拱形。其中一洞凿成斜坡,形成阶梯形弧行甬道通向地面,是地坑院的入口。虽然我经常到那儿转悠,却一直没有机会进去,不知道内里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有人这样描述大学生活,“不在空虚中恋爱,就在空虚中变态”。我实在不敢苟同。在大学校园里,我没有恋爱,却也没有因此而变态。听说了太多的反目成仇,目睹了太多的劳燕分飞,那种注定了悲悲戚戚的游戏不“玩”也罢——有时想想,自己样貌平常,经济拮据,也只能这样聊以自慰了。平日里,除了上课,我的大部分时间“贡献”给了社团活动;暑假,我会推迟回家的时间,用以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不得不承认,我参加社团活动和社会实践活动的动机很功利,就是为顺利就业增加些砝码:在现实的逼迫下,人不得不现实地面对。然而,事与愿违,参加社团活动和社会实践活动的经历似乎并没有为我顺利就业给予多少帮助,但我不悔恨:青春年少,不就是要抓住每一个“可能”去拼搏、去努力么!

时间过得真快,毕业已经十年了。十年间,我忙碌着自己所谓的事业,没能再次踏上陇东大地,跟那块儿的师长、同学、朋友也慢慢淡了联系。听人讲,老校区变换了主人,旧时的楼宇及树木,或许早已不存在;新校区的图片倒是偶尔在报纸上看到,只是翻来覆去找不到丁点儿熟悉的感觉:青春韶华没有了见证,只能追忆,让人难免感伤——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触景生情也是件奢侈的事儿。



马超和,笔名路杉,汉族,甘肃省民勤县人,1983年生,2005年毕业于陇东学院教育系,2011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本科学历,现供职于民勤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2006年至今,先后在《散文选刊》《华夏散文》《中国劳动保障报》《中国审计报》《甘肃日报》《民主协商报》《齐鲁风文学报》《甘肃农民报》《甘肃工人报》《未来导报》《甘肃工作》《陇原生态文化》《武威日报》《六盘人家》《旅游文学》《乌鞘岭》《古浪文苑》《胡杨》《西凉晚刊》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作品多篇。作品《红柳》在2011年“美文天下﹒首届全国旅游散文”大赛中荣获二等奖;作品《山行》在2011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中荣获二等奖;作品《缅怀逐鹿中原的时代》获第二届“新一代”文学作品大奖赛80后组二等奖;作品《青土湖的苇》荣获甘肃林业网生态征文二等奖;作品《平安是福》荣获甘肃省“我的平安梦”主题征文活动三等奖;作品《走在连古城边缘》荣获甘肃林业网第二届生态文化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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