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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中莲花 | 父亲的箩筐

 文学百花园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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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中莲花 :湖北人,愿在文学的长河里痛并快乐痛,而往往词不达意,却痴心不改。

父亲的箩筐

大哥参加工作不久,父亲就过早地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他培养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却没有享受儿子的回馈。

父亲走了,陪了父亲大半辈子的一对箩筐还在,原本金黄的篾片早已发黑,父亲一针一线缝进箩筐内的薄膜,如今依稀只能看见几片碎片,每个有风的日子,便如秋天的枯草,孤零零的随风飘荡,仿佛在诉说父亲的辛苦劳碌。

经秋历夏,这对箩筐总是静静的卧在屋檐一角。每次回到娘家,站在它们面前,我总是忍不住俯下身去,用手轻轻的触摸着它,每当此时,我敬爱的父亲便浮现在我眼前。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就靠一对箩筐挑出了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也就是我大哥,父亲引以为骄傲的儿子。

父亲做的是“八根系”(也就是一担箩筐各有四根绳索作系)的生意,两天一趟,重复着同一个行程,先是徒步经过八个自然村,再坐小渡船过长江支流的回流湾,终点在邻省的一个小镇上,等收满两箩筐黄鳝后,父亲就在当地休息一晚,第二天挑回两筐鳝鱼,再转手卖给一些黄鳝养殖户,从中赚一点差价。

记得有一年夏天的夜晚,按照惯例时间,父亲却没有回家,倾刻又是狂风大作,电闪雷呜,不一会儿天空下起倾盆大雨。急坏了的母亲,一手拉着我,一手抓过一张薄膜胡乱套在我的身上,我们娘俩就急冲冲的出门了,一路上,风狂雨猛,泥泞路滑,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借助闪电的亮光,摸索着往前走,幸亏没有岔路,过了好一会儿,才碰到浑身湿透的父亲,可他却并没有答应让母亲替他挑一会儿,父亲说两筐黄鳝不是一个女人家可以挑得了的,并略带埋怨的对母亲说:“这样的天气就不用接我了嘛,看吓坏了小妮子怎么办?”

我和母亲本来是接父亲的,结果只能跟在父亲身后艰难前行,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一个趔趄接着一个趔趄的往回赶。回到家,看到满满两箩筐的黄鳝,父亲似乎忘记了疲劳,一边从湿透的衣兜里摸出几颗李子塞给我和母亲,一边说:“这些大概能赚四十元钱,好寄给胜华作生活费了。”现在想来,父亲说完这句话时,有种特欣慰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一如亘古以来所有的父亲。

和煦的春风催红了桃花,吹白了李花。我们三两好友相约去踏青,地点不约而同选在邻省的桃花山,那个我父亲曾做过生意的小镇。

踏入小镇,满眼的粉红让人恍惚置身仙境,我们几个追逐、戏闹,好一幅“人面桃花相应红”的美妙画面,许是我们过分激动的乡音打扰到几位散心的大爷,他们热情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咯几个湖北伢子,向你们打听个人,你们认识高家钰高师傅不?以前总是在我们这里收黄鳝的师傅。”

高家钰!听到这个名字我惊诧极了,这不是我亲爱的父亲,又是谁?那几位大爷可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不等我们回答,一个接一个的说开了:

 “那个师傅人几好咧,收泥鳅黄鳝从来不压价格,更不短斤少两。”

“吃个家常饭,摘几个桃啊李的,还硬要多给几个钱,说是大家都不容易。”

“还经常从湖北带些针头线脑给我们的堂客,还有那什么《薛刚反唐》、《三国演义》说的真是一个精彩!我们都还蛮欠(想)他的咧。”

“听说这高师傅就靠一担箩筐供出了一个大学生哩!真是不简单。”

……

几位大爷还在言语,我却呆在那里已是泪眼模糊。如果父亲没有走,应该和他们一般年纪吧,也应该如他们一样在享清福了吧?

“发什么呆,来帮我们照张相……”好友的话把我拉回到现实。

现在人们的生活富裕了,箩筐这种简陋的工具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精美的水桶,可我总是忘不了这样的篾制箩筐。

直到现在,家里的旧物扔的扔、烧的烧,我哥却叮嘱我保管好这对箩筐,说是留着作个念想。

父亲虽已仙游,可每次看见这对箩筐,父亲慈祥的音容笑貌便仿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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