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杨英拥 | 盆景

文学百花园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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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

文/ 杨英拥

刘大爷一大早又在捯饬他的盆景了，这可是他一辈子唯一的爱好。小院里大大小小几十盆，像什么杜鹃、榆树、老鼠刺、山松、黄荆、火棘、黄杨等。都是刘大爷从山上采挖回来的，没花一分钱。特别是那盆黄杨，是刘大爷的最爱。

刘大爷退休前在县城国有老厂子，每逢星期天，就带上干粮，骑着自行车跑几十公里外的山里，发现什么可以做盆景的植物，他就挖回来捯饬。

三十年前秋天，刘大爷在一个悬崖边发现了一棵小叶黄杨树桩，根系发达，一大半露在外面，这棵树原来被砍过。二十公分的树墩上长出不到一米的新枝，枝繁叶茂，刘大爷惊喜非常，如获珍宝。

刘大爷观察了四周的情况，从背包里拿出一根绳、一把小斧头和一把小锯子。他把绳子从中间拴在一棵树上，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一头系在黄杨树枝干上。然后，他从悬崖上面爬在地上，头朝下，用斧头先清理了树根周围泥石，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砍锯须根。刘大爷在地上足足爬了二个多钟头，膝盖都磨破了皮，才把这棵黄杨弄上来。

刘大爷把黄杨扛下山绑在自行车上推着，一瘸一拐走了几个小时，赶到家已经是深夜了。第二天发现两条腿肿起来了，在家躺了好几天才下地。

三十多年来，刘大爷几乎每天都在打理，压枝、修剪、攀扎、整形、施肥浇水，在他精心养护下，现在是桩粗叶茂形美，枝干遒劲古雅，叶如豆瓣，四季常青，刘大爷是钟爱有加。

有一天，老伴卖旧报纸，喊来一个收废品的小伙子。小伙子在刘大爷家院子看到了这盆黄杨，惊叹不已。一副内行的样子和刘大爷说：“大爷你可是真人不露相，这盆黄杨可值钱了，少说也值个百把万吧？”。

刘大爷没有理睬他。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子来刘大爷家，想出高价买这盆黄杨。刘大爷还没等来人说价，就把他话堵回去，说：你出多少钱也不会卖的，请回吧。

可是这事没完，那人隔三差五就过来了，非要刘大爷把这棵黄杨卖给他，并说只要刘大爷开口，多少钱不是问题。可刘大爷就是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

之后，这事在县城不径相传成了新闻，越传越悬。这盆黄杨从一百万、二百万，一直传到上千万。一时间，刘大爷家热闹了，媒体记者，亲朋好友，老同事老邻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慕名而来，一睹芳容。

本来脾气很好，又内敛低调的刘大爷，也受不了天天接待这么多人来访，又累又烦。经过长时间的折腾饿烦扰，给刘大爷精神上带来极大压力，没过几天，刘大爷突然晕倒住进了医院。

在省城工作的儿子接到母亲电话说父亲病了，急忙从省城赶到医院。幸运的是医生告诉他说，刘大爷没什么大碍，可能就是没有休息好，有点低血糖，建议在医院观察几天，没有问题回去注意多休息，别累着就行了。

儿子是在省城一家科研所上班，因平时忙，不怎么回来，但很孝顺。看到父亲病了，心里很难受，当他知道是家里盆景的事闹的，就琢磨怎么处理这事，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老人身体还是受不了。

这天，儿子送饭到医院，等刘大爷把饭吃完，坐在病床边，郑重其事地和父亲说：“爸，这些年你和妈在家，我也没有时间照顾你们，真的对不起。我听说了咱家盆景的事，所以想和爸商量商量，干脆把它卖了，省得闹心。前两天，我把盆景的照片和视频发给省城的朋友，朋友找拍卖行的人看了，说爸这盆黄杨还真值不少钱，如果在拍卖行拍卖，起拍价也在300万。爸要同意，等爸出院了，我就把盆景带到省城拍卖，拍卖的钱二老留着，没事出去旅游，到世界各地去看看，辛苦一辈子，也该享受一下晚年生活。”

刘大爷对儿子说：“你的心思我知道，以后不要提卖盆景的事。你先回去帮我把院子里的盆景浇浇水，另外，抽屉里有个笔记本，里面有我养护黄杨的方法，这几天我不能回去，你帮我照料一下。”

儿子非常听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家赶紧找出刘大爷的笔记本，他知道那盆黄杨可是刘大爷的宝贝，千万不能大意。当他翻开本子，看到第一页上面有钢笔写的八个字，不禁眼眶有些湿润，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本子上端端正正写着：家有黄杨，世代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