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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封闭在家，很自然地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来看手机，看手机上的朋友圈。用手机朋友圈打发时间，顺滑没有痛感，已经是人们普遍采用的方式。 这里说的手机朋友圈，不单纯是指微信的朋友圈，还包括别的即时通讯工具的好友圈，包括一些网络平台上自媒体账号的关注圈、粉丝圈。笼统地称之为朋友圈是因为朋友圈出现较早，使用最普遍，已经堪称手机网络时代里一种最通常的人际联系方式。这种现代联系方式的一个特点就是互相不见面，却可以了解得很深，互相可以看见过去真实人际交往状态中往往不易察觉的内在观点、审美质地甚至做人原则、脾气秉性、对待他人和世界的态度。 以前看一些人津津有味地晒自己在各种屋子里的生活，不论是家、是单位、是会议室、是商场饭店综合娱乐体，总之是人造建筑内的生活，便会看到其不投身自然的人生的狭隘与拘囿。不管怎么津津有味，在我看来，从建筑到建筑无关自然的生活都乏善可陈。 现在好了，全部封闭在屋子里了。不存在外面的生活场景了，朋友圈里的一切都只能是完全摒弃了自然之后的场景了。能有一盆花，已经是不错的生机展示。 封闭久了，看手机时间久了会发现，总的来说朋友圈基本上是一个永远被社会当下的流行话语左右的地方，大多数人都在人云亦云，鲜有具备自己思考能力、自己生活视角的个性化的声音。人群中的从众与趋同在朋友圈里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人云亦云的迷失者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说大家都说的话，转发那种从概念到概念、从词句到词句的鸡汤文章，没有个人的体验，更没有个人的独立表达，没有源于个人生命体验的独特表达；没有自己的内在生活经验，以及生命经验中提炼出来的细节和逻辑。 一切关于人生的感叹，当只是感叹时，便少有动人的力量。因为前此，甚至是同时，都有无数人发出类似的感叹。只有那种从自己的人生经验中来的，并且用独有的形式进行了实证的表达，才是可能打动人的。 尤其到了手机时代，人们更容易流于这样肤浅而概念化的表达，而不愿费力去训练自己描绘实证的经验。 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是在转发朋友圈的同时添加上自己的几句话，然后静等朋友圈里的朋友点赞的人，其心理机制大抵很自然，但也大抵很平庸。在他人那里获得肯定，往往会使人心花怒放，至少会使人高兴。其实，他人的肯定不过是自我肯定的一种转喻形式而已，这个世界上，即使不像花草不会肯定你也不会否定你一样，他人其实对你的肯定否定心都没有那么强烈。别人肯定与否与你无关，当然如果这种肯定变成一种普遍规则之上的功利意味的暗喻，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有利用肯定急于给自己变现，给自己找到物质生活的条件或者其实是虚幻的被尊重感的人，才会格外在意人类成员之间的肯定。这种情况的极端形式是直接的自我肯定、自我表扬，反复地津津有味地乐此不疲地在各个圈里展示自己的成绩；这个成绩可能是某个奖项，也可能是自己和某某在一起的合影，甚至只是忝列其间与有荣焉的什么什么会议…… 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中有故意的从众者，只为了让大家看，看其和大家完全一样，以免大家将其归为另类；比如一位和尚的朋友圈，就让人有点吃惊地看到和非和尚的朋友圈鲜有区别，满满的都是会议，都是口号，都是世俗生活中虽然正确却也不能有所超拔的内容。 网络信息通过手机传播，人们所思所想所表达空前一致起来。越来越少能独立于他人的世界之上、发出自己的声音的人了。以至如果有人不按套路出牌，不说大家都在说的话题，便会被列入没有社会责任感，不合时宜之列。 一个人可以表达自己是幸福的，哪怕表达的是痛苦，何况表达的都是荣耀。从这个角度上说，手机圈在完善人性的需要方面功莫大焉。表达，尤其是具有展示意味的表达，是自然人性的一部分。当然，如果是一个不识字的老婆婆，她絮絮叨叨的表达虽然也是表达，但是听众有限，不具备公众性，不能让陌生人听到，也就难以获得更多的共鸣。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艺术语言，才是更好的表达。不管是写作还是绘画抑或音乐，用艺术形式进行表达，才因为有形式感而更淋漓酣畅，才因为可以传播而可以获得更多的人的响应。 总之看手机，看手机朋友圈久了就会重新意识到工作是最为愉快地度过时间的方式。这不是一句矫情的话，而是发自肺腑的有感而发。而这个工作当然是泛意的，不单是指单位里的工作，而是自己感兴趣的、有创造性内涵的事情，甚至就只是能显示自己是自己的某种爱好与特质。投身工作的人，是无暇做过多的自我展示的，甚至是超越于自我展示的需要的。 由是，那些那些沉溺于自我夸饰、只是传播别人都在传播的消息的朋友的朋友圈，大可以从你的朋友圈中删除了。因为语言垃圾背后是时间使用上的无价值，是不能提供任何值得敬佩的独立思考的麻木不仁。倒是一些从来在朋友圈里不发一言的人，至少还有一层等待面纱掀开的不确定。 需要说明的是，删除其朋友圈，并不意味着断绝朋友关系。完全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继续维持原来的朋友关系即可。交朋友不是水平考试，不是所有好恶必须一致的苛刻纪律，也不是道德洁癖的表演；我们只是不小心从这种该死的现代即时通讯工具里互相望见了一点点真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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