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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馀年丨张艳霞:八宝粥暖滋味长

 长河副刊的书架 2021-01-20



八宝粥以前在我的家乡称为腊八粥,是一种可以在味蕾上生根,并让舌头一辈子长出倒刺的吃食。作为一种上世纪80年代并不常见的甜食,它被缓慢挪过清贫年代的人,在后来的日子里强烈而长久的怀念。

小时候听老人讲,腊八早上要用腊八粥祭祀天地、神灵,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穷人家缺粮,索性把家里的坛坛罐罐扫了一空,星星点点、瓜瓜豆豆煮成一锅粥,颇有四海之内皆兄弟,五谷杂粮一家亲的气势在锅里面。

那年月,我和弟弟最喜欢最期待看的,就是母亲在腊月初七的晚上煮腊八粥。

晚饭过后,母亲先把炉子装上一炉新煤,等青蓝的火苗冉冉窜上来,在炉口四周舔来舔去的时候,架上一口刷洗干净的大锅。煮腊八粥通常启用平时不用的大锅,能装一小桶水,才能煮出全家人一整年的念想。

当青蓝的火苗舌头一样,一下一下舔热锅底,把锅里的水舔出一连串冒泡的水花时,母亲就把切成小块的绿豆、芸豆、红豆先下到锅里熬煮。

这是煮腊八粥下的第一批食材,为的是先把豆子们煮烂,烂成浓浓的一锅汤,好让后面下锅的食材有个铺垫,等锅里的豆子汤煮得融融蜜蜜的时候,母亲才将泡好的糯米、花生、红枣、芝麻以及切成块状的红薯、南瓜一次加到锅里,再根据口味,掺上不等量的红沙糖,让这些喜相逢的食材们在锅里互诉衷肠,慢慢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经历蒸腾翻滚,最后煮出红褐色的一锅粥。一揭开锅盖,在扑面而来的一阵阵香喷喷、甜丝丝的气息里,在渐渐浓稠的瓜豆汤中,每一粒糯米都晶莹润泽、明丽如花。

煮粥的时候,母亲要手持一把大号的铁勺,揭开锅盖不停翻搅,当锅里沸腾的红色汤液,慢慢变浓时,母亲手里的铁勺就要频繁的搅动,以防糊锅,估摸煮到一定程度,母亲就把煤炉封住,留一个炉眼儿,再将铁锅从炉口挪开一半,让锅里的食材在微火状态下慢慢收汁。

煮腊八粥的技巧大概就在这适时翻搅与操控火候上,而这两样,需要积累经验,才能得心应手。

我们一大早就要起床去学校上学,炉子上的八宝粥已经煮好了,大铁锅虽盖得严丝合缝,但一缕缕甜丝丝的气息早已飘荡在床头屋角,以至于一睁眼,还不见天光,不用点灯,单凭嗅觉就能感觉到腊八这天的喜气。

炉子上的一锅甜食,忽然让清贫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富足起来,但我和弟弟必须忍住口水,等母亲打完猪草回家一起吃。

吃腊八粥的幸福感是难以尽述的,它从大铁锅里一勺勺舀到白瓷碗中的时候,像是一种半流质的赐予,散发出既赏心悦目又略显羞涩的糖色,且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浓香,令人一闻就幸福得眩晕的甜蜜。

但它非常非常烫,以至于不能大口大口地吞吃,而只能带着一种庄严的珍惜感、恭敬感,沿着碗边儿一小嘴一小嘴斯文地吃,直到碗里的粥一圈圈变低,能准确捕捉到最后一颗隐藏在碗边沿上的糯米,最后用并拢的两根筷子头,再刮一刮碗底瓜豆相融后红艳艳的丝缕,然后抬起头来抿住嘴,意犹未尽地在渐渐升起的晨曦中,认认真真地回味。

       (已载1月19日《德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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