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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迷信的爹与迷信的娘

 滨州文学馆 2021-01-21

八十年代中叶,我刚到济南工作不久,当时交通十分不便,回一趟章丘老家,要坐两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还要再加徒步两个多小时的山路。

十多公里的山路,一路上坡,几乎都是荒野和大片的庄稼地。秋天,高粱、玉米成熟的时候,黄昏的原野空旷寂静,少有路人,独自穿行于弯弯曲曲的山路,常常被各种声响吓得头皮发麻,总担心高高的高粱或玉米地里有人跳出来打劫。

尽管如此,为打消爹娘对儿的担心,我总是雷打不动,两周一次地按时回家。

有一次回家,吃罢晚饭,与娘闲聊,娘兴奋地与我啦起了村里灌神水、喝神水的事情。我说:你信吗?爹在一旁插话到:傻瓜才信哪!娘随之哈哈大笑。

那知道,过后不久,从不迷信的爹竟也迷信起来,配合着迷信的娘,逼着我喝起了神水。

那年初冬,不知咋的,我的身体出现了状况,虽无大碍,但总是浑身乏力,精神不振,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痛,且时常感冒,有一次还得了带状疱疹。如此回家的次数自然减少,即便回家,也没有了过去的激情,总是少言寡语,对爹娘的问话,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知如何宽慰,与我说话时小心翼翼。返程的时候,不停地在耳边絮叨,“回去到医院好好看看啊”。

其实,我已去医院看过几次,各种指标查下来都很正常,我也相信自己没什么事情。既然娘让到医院看看,那就再到医院看看呗。

同学在市中心医院检验科,回到济南,我专门去他哪进行了比较全面的检查。检查结果与之前并无二致。为了让爹娘放心,周末我又专程回老家作了汇报。

指标什么的,爹娘根本听不懂,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似乎并不关心。话语中,我突然明白,他们一直以来关切的是我的脸色和情绪啊。

当时,刚参加工作,住在单位集体宿舍,顶楼十几平方的房子三个人挤在一起,没有暖气,没有空调,最要命的是单位没有食堂。一天三顿饭,只能四处打游击,以致周边的饭店、商店服务员,都认识我这个瘦瘦的穷小子。去饭店吃饭可以不用排队,去门口商店买食品可以赊账。长此以往,自然营养不良,免疫力低下。如此,这脸色和情绪能好到哪里啊?记得当时身高一米八的我,体重仅有127斤。

此次回家后,原以为跟爹娘都说清楚了,爹娘不会再过多的牵挂。那知,随后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人感慨。

据说,我走后不久,爹娘在我的问题上就发生了争执。爹说,儿子说医院检查没问题,应该就是没问题。娘说,你看看儿子多瘦啊,那脸色多不好,没一点精神头啊!我觉得儿子肯定是病了。这病我觉得这大医院看不了,咱得想想办法。

在当时缺医少药的农村,能有什么法子啊?无非是一些迷信的东西。

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娘先是徒步三公里到了附近的东高村,找到一个传的很神的老奶奶,请他给我看看是什么情况。这老奶奶过去与娘相识,谈了一会就很郑重地告诉娘,你儿子的魂丢了,丢的时间很长了,丢的地方很蹊跷,我的本事给他找不回来,你抓紧去章丘台头庄吧,不能再拖了,那里有个能人,他能行。

东高离台头庄有近二十公里的路程,此时已近中午,雪越下越大,去还是不去。婆家在东高的二姐劝娘,还是先住下,等雪停了再去吧。这时间走,天气不好,路又远,晚上回家走山路很危险的。但任凭二姐怎么说,娘却打定主意坚决要去,无奈之下,二姐只好陪同前往。

过后,二姐跟我说,咱娘的脾气真是没办法,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娘说,我不去能行吗,你的魂一天找不回,娘一刻也不安心。

那天,二姐用自行车带着娘,顶风冒雪,在湿滑的山路一路狂奔,終在下午三点左右的时间赶到了台头庄。左拐右转,打听着找到人家的时候已经三点半了。说明来意后,二姐悄悄退出房间等待,娘拿着我的一件上衣,跟着人家进入了一个黑乎乎的房间。娘说,我也搞不懂人家是怎么做的,看到人家在哪不停地念叨着做法,心扑腾扑腾乱跳,大冬天里,出来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

那人告诉娘,孩子的魂我已经给他唤回来了,这衣服要尽快让孩子穿上,否则这魂还会丢。娘闻听此言,千恩万谢的跟人家说着感激的话语,出来后,根本不管路上厚厚的积雪,催着二姐就是赶路。

二姐说,去的时候是白天,一路下坡,路上的雪还不是很厚,虽比平时路滑难行,但自行车总算还能行驶。这回来,刚出台头不久,天就黑了下来,积雪已经没过脚面,自行车根本无法骑行,只能推着走。过王村不久,一路上坡,漆黑的夜晚,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前行。翻南山的时候,我跟咱娘是扛着自行车过来的。下的时候,心想总算就要到家了,一下放松了警惕,结果乐极生悲,在半山腰那棵软枣树旁,连人带车滑倒了沟里。好在沟不太深,我很快就爬了出来,而咱娘却把脚扭了,疼的很久都站不起来。

事后,娘的脚又是贴膏药,又是中药泡,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敢下地。

晚上八点多,坚持着回到家,顾不上脚扭的疼痛,娘就指示爹,第二天一早,到王村坐车去济南,给儿子送衣服。

爹来济南的时候,临近中午。爹的到来让我既高兴又十分意外。想请爹吃完饭再走,爹怕给我添麻烦,只是按娘的说法,嘱咐我几句,马上就赶去长途汽车站。

许多年后,爹说,当时真想与你多待一会,真想和你一起吃个饭啊!

大慨也就一周左右的时间,爹又一次来到了济南。那天我正在宿舍休息,忽听楼下传达室的大爷,大声喊我的名字,赶紧走到阳台。一看,只见爹提着两个塑料桶,正站在传达室门口。

见到爹的瞬间,我带着埋怨的口气说,爹你不是刚来了吗?怎么又来了。爹说,你娘不放心,让我来给你送神水啊。你娘脚扭着了,这是让你大姐去白云山朝阳洞灌的神水,你姐来回一下午,排了好长时间队才灌回来的,据说能治百病。我说,爹,这都什么年代了,咱怎么还信这些东西?爹说,我跟您娘说了,她不听,她说,有没有用,试试再说,反正也喝不死人。

这事过后不久,我的身体竟渐渐好转了起来,心情也开朗了很多。回家的时候,娘看着我的样子,心情非常的高兴,指着爹的背影,对我说:儿子,听我的没错吧,有些事不信不行!

其实,我心里非常明白,我的身体好转,是去市中心医院输了几瓶免疫球蛋白,免疫力提高的缘故,那是什么叫魂、喝神水啊!那两桶神水早让同事给浇花了。但面对爹娘的这份爱,又怎能说破啊!

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比爹娘的爱更无私、更伟大、更不顾一切的了!试问,当爹娘年迈渐渐老去的时候,我们能否也像爹娘爱我们一样,去不顾一切,无私的爱他们哪!?

作者:宋永信,1980年高中毕业于邹平县南北寺学校,1982年参加工作,现就职于山东省国家税务局 ,业余时间喜欢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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