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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儿多防老是场空 石金柱听了大嫂子的话，一点也不怀疑，他相信山家的三兄弟绝对会卖母亲的尸体。他已活到六十岁，见过太多先例，有些子女在老人活时不好好赡养，甚至辱骂殴打,惟恐老人多活几天。可等老人一死，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孝子”，四处报丧，拉开桌子请亲朋好友来吊唁，其实只是想趁办丧事捞点钱财。 他知道山家三兄弟非常熟悉这一套路，不说他们每年都要找一个借口请亲朋好友来喝酒，起码两三年要弄一次。不仅房子落成、孩子结婚这一类大事，就是孩子生日、结婚纪念日等小事情，他们也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家相聚一番,当然亏本的买卖他们不愿做,免不了要亲朋好友出人情钱，让亲友烦不胜烦，慢慢地，有的亲友就以各种借口不来参加了。 现在，“女人王”死了，山家三兄弟有这么好的机会怎舍得白白浪费。当石金柱等人在大嫂子屋里面愤恨地批判和痛骂他们不孝顺的时候，他们已经聚在老二山虎的家里争吵开了，因为其他两兄弟都抢着要把丧事放到自己的家里操办。 老大山龙说：“我是长子，我家的大兵又是长孙，老太婆的丧事必须放在我家办。” 老三山豹不乐意了，他也开口说：“大哥，你不能这样说吧，要说照顾老太婆，我照顾的时间最长，她跟着我过十几年了。轮流着照顾，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怎么说也应该到我家操办呀？” “哎呦，说得倒好听，平时推来推去的，现在死在我们家了，你们反倒来抢尸体了，凭什么呀！”山虎的老婆听后很不乐意，斜嘴嗤鼻说。 “你怎么好意思讲？老太婆是在你家上吊死的好不好，你两口子把她逼死了，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呢，还好意思要求在你家大操大办呀！”山龙媳妇也毫不相让，针锋相对地说，“还有老三，你说你照顾老太婆的时间长，你怎么不说老太婆帮你的时间长呢，前几年还帮你做家务喂小鸡呢！看她干不动了，你闹着要三家轮流着过，还有脸说！” “大嫂，你说话要凭良心哦，你们当年结婚，老头老太都给你们盖新房子，结了婚你们就分家过快活日子。轮到我娶媳妇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要不是我从外地带个媳妇回来，到现在我还都是老光棍呢。老太婆就是多帮我几年也是应该的，难不成什么好事都给你们占着！”老三也横梗着脖子说。 “大嫂，你讲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本来这个月是轮到你们家的，因为你做了一个手术，说大哥一个没有办法照顾，非要让我家先轮，我帮你一下，她自己死了,现在反赖到我头上了！”山虎媳妇气愤地说。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你都还有理了呢！”山龙瞪大了眼睛吼道，“这个家我是老大，我说了算！都在翻什么旧帐，练嘴皮子呀！” 山虎和山豹向来在心里怵着大哥，看他发火了，也不敢多吭声。 山虎的媳妇还有些不服气，就开口说：“到你家办也行，但是收的礼钱，你两口子不能独吞，哪房亲友出的礼钱就归哪房。”她说这话，是因为她觉着自己家人缘相对较好，且娘家亲戚多，送的人情钱肯定会多一些，如果给老大吞了去，她就吃大亏了。就算老大不独吞，若三家平分的话，她也觉得会吃亏。 “二嫂子，办丧事花的钱都是平均担，礼钱也应该平均分才对啊！”山豹的媳妇也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她在心里也打着一个小算盘，如果各收各房亲友的礼钱，他们的亲友最少，收来的钱肯定不够办丧事要分担的钱，这样的话，自己还要往里贴一些钱呢。 “怎么能平均分呢？我们的亲友来来奔丧吊唁出礼钱，等他们家有事情的时候，还要我去回礼的。要平分，也只能平分老亲戚们出的礼，各房私亲出的礼归各房留。”山虎老婆说。 经过很长时间的争吵，山家三对老夫妇终于达成了协议，丧礼放在老大山龙家操办，费用三家平均分摊，最后根据各家亲友所出的礼钱数，多退少补。也就是说，假如每家要担负一万元的丧葬费，自己亲友出的礼钱是两万元，到时就可以赚回一万块。如果亲友出的礼钱只有八千块，自己就得贴两千块，补足一万块。 亲兄弟，明算账，一分一毫都算地清清爽爽。他们争吵得热火朝天，全然不顾躺在冰冷水泥地上尸骨未寒的母亲——那位曾经也在方圆十几里内叱诧风云的、生养并为他们操劳一生的“女人王”。 “女人王”就是女人王，她活的时候刚强勇敢，死的时候也一种极刚强的方式警戒儿子。当年她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自豪无比，走到哪儿都扬眉吐气，认为自己有个争气的肚子，不论如何，都能生出儿子来。她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即便是在那些只有女儿的人家面前，也肆无忌惮地说“我也想养个女儿，可这肚子不争气，一养一个儿子。”惹得人家内心里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和她发生争吵，见她走来时，都想远远地躲开。 人人都说养儿防老，谁料到自己养了三个儿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养大，给他们娶了媳妇,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没结婚前他们跟着后面妈妈长妈妈短的，可一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自己身体好能干活的时候，他们还能给她一口好茶饭吃，等到老得干不动活了，就被他们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 想想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尤其是这个老二山虎，心眼最坏还狠毒。那个媳妇同山虎穿一条裤子，仗着自己有个弟弟在乡镇派出所做民警，把男人也管得服服帖帖，对她言听计从。原来兄弟三人商量每家轮养四个月，老太太生活还能相对安定些,但山虎媳妇坚决不同意，要求一个月一个月地轮，且从老大开始，特别要求按照阳历来排算。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因为这样的话，二月恰好轮到她家，一年可以少养几天。现在是一月,本该轮到老大家，但因山龙媳妇前段时间住院做了次手术，身体还在恢复中，就左商量右请求的，好不容易请动她帮忙先轮养一个月，但条件是一月二十九号就必须把老太太接回到老大家。山龙要不是忌惮她娘家势力大，绝对不会让她占二月少几天的便宜，只好在心中愤恨地多骂她几句。 每次轮到山虎家，他媳妇都不让老太太住在楼房里，而是让她住在低矮的小厢房里。小厢房平时是存放杂物的，里面摆了一张床给老太太睡。厢房窗户是两扇对开的，方格木框里镶着玻璃，密封性不好，寒风能嗖嗖地从缝隙中钻进来，房里寒气很大。山虎两人住在二楼向阳的大卧室里，晚上开着空调睡觉，但老太太想用一个电热器，他们嫌费电都不允许。 老太太晚上躺在冰冷的小屋子里，心中无比酸楚难过，当初养了三个儿子，还笑话人家只会养女儿，看看那些曾经被笑话的人，老来的日子反到幸福安康得很，自己一肚子苦水无处诉。想想老头子，前几年硬是活生生地被这三个畜牲气死掉了，老头死前还埋怨她“你看看你养的三个好儿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尤其是这个老二，心最黑。娶了一个媳妇，也是蛇蝎心肠，两口子狼狈为奸，不得好死。早知道这样，当初生下来就把他们摁到尿桶里淹死拉倒了！” 老太太越想越气，夜夜无眠，眼看再过几天就进入腊月了，老二家早已做了香肠、腊肉、风鸡、捆蹄等年货，但平时几乎不给她端来一点荤菜，他两口子反倒在楼房里笑嘻嘻地大吃大喝。 前天她实在气不过，就用拐杖指着老二的鼻子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小时候我那么疼爱你，你竟然这样对待我！你就不怕你老了，儿子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呀！” 没想到山虎毫无羞愧之心，反过来骂她：“你个老不死的，我只是借你的门来到人世，你把我养大是你的责任，再说哪个父母不对小孩好？你看我对山军要比你当年对我好很多倍呢！你这一辈子给我搞了什么东西，你看我给小军在县城里还买了房！” 老太太心里又恨又气，浑身颤抖地大骂：“你将来不得好死，出门都要被车撞死！” 山虎一听，恼羞成怒，顺手抄起一根棍子，一下子将老太太打倒在地，若不是冬天衣服穿得多，骨头都要摔折了。山虎媳妇不但不劝，反而对着山虎说：“给我打！狠狠地打！叫你个老不死的乱说话！” 老太太原本觉得活着也没有多少意义，现在看着他俩残暴的模样，心灰意冷，心中暗下决定自己要了结性命。可转念一想，自己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死了，太便宜了这畜牲，于是决定死都要让他们心里害怕。昨天山虎夫妇没出门，老太太没瞅到机会，恰好今天下午他们出去打麻将，她就走进了楼房里的堂屋，垫着一把椅子爬到桌子上，用一根井绳拴在吊扇上面，打了一个死结，两手各抓一边的绳子，最后看一眼世界，便把头伸到了绳套里，将脚从桌子上挪开，义无反顾地结束了自己八十八年的人生。 她知道，这一死一定会让周围的人纷纷议论，指责儿子们的不孝顺。同时她也要让他儿子媳妇一到堂屋就会想到自己的不孝，让他们活着心中也不舒服。真是难以想象，一位遭受了什么样痛苦的母亲，才能够如此狠心地自缢于儿子的厅堂，如果没有深仇大恨又如何能做到,可她并没有料到儿子并不在乎她死在哪，反倒想着用她的尸体来挣钱。山家三兄弟在母亲尸体旁协商好后，趁夜色将“女人王”的尸体搬运到老大家，然后各自通知亲友，准备着明天大操大办一场能挣钱的白喜事。 石金柱在大嫂子家闲聊很久，看看到墙上的钟，已经八点半了，于是告辞回家。他到家后，拿出手机，发现手机竟然关机了。他知道一定又是电池板松动了，这个手机他已经用了四五年了，虽然也是智能手机，可是功能并不强大，而且反应很慢，但因为他平时只是用来打打电话发发信息，还不会像年轻人那样上网聊天付款，所以一直没有换新手机，总觉得能用的时候换新手机是浪费。可他并不清楚，正是因为电池松动造成的非正常关机，导致了女儿一直无法联系到她，正在家中坐立不安，焦虑担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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