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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峰:散 场

 新用户7391BFGL 2021-01-22

散   场

刘文峰

  走着走着,就到了散场的时刻。望着有些人远去,当伊人的背影迤入远方,望着的人一回身,也许从此再不能相见了。
  我去参加小儿小学阶段的告别演出。台上的他穿着汉服,眼睛里有星星一闪一闪,听他稚气的声音朗诵着《鹿鸣》篇什,一举手一投足,行礼如仪,颇有些古雅范儿。演出结束,他在我的催促下跟老师说了“再见”之后,乐滋滋地和我走着回家,一路上笑声像泉水一样浏亮。望着他,我心里生出茫然。儿啊,你现在正经历人生第一次真正的别离,我多羡慕你,你对此竟无知无感。我也早已浑然忘却,当年如你一样的我的心情了。可是现在的我,每天都处在和别人告别,和自己告别的时光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翻看着旧时的照片,那藏在旧日时光里的故事,忽然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这张照片是我奶奶的。她坐在院子的木椅上,身后是我,我的两旁是我的父母。初春的树木才吐出鸟喙一样的嫩芽,阳光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上。照片拍毕,老太太去一旁的门阶上继续晒太阳,她叮嘱我,结了婚以后,一家人再来合照,家里添了丁之后也要照个全家福。我结婚了,孩子也有了,可是每次回老家只呆那么短短的三两天,老太太看着小孩子乐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们也就不去理会她以前的那些嘱咐,当她去世以后,我整理家庭照片,终竟没有一张全家福,而且,今生今世也永远无法补照了。
  这张照片是我的初中毕业照。那个坐在最前排当中的老师,是爱喝酒,但却从不误课的李老师。他的课,废话不多,却使人印象深刻。但是他在讽刺调皮的学生上,却从不吝惜唾沫,足以叫人噤口无言。毕业之后,在通往城里的公交车上,我见过他一次,那时我已听说他身体十分不好,人也更显消瘦。再后来回老家的时候,听说他已不在了,人死于肝癌,动了一次手术,却于事无补。他走的时候,他的独子十九岁。


  这是死别,在和他们发生最后一次交集之后,我就只有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的份儿了。
  这张照片,是和我关系最好的初中同学的。照片是他在刚上大学那会儿,在军训过程中拍下,随信附寄给我的。他在济南读山大,考研,后来和妻子一道去了北京。去了之后,很少回来。今年春节见着时,我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性格还是从前的乐观豁达,所不同的,头发已白了好些,一笑,眼角的皱纹就出现了。我没问,我在他眼里都有了哪些变化。我们坐下来交谈,然后像傻子一样盯着对方看,情不自禁,手就握在了一起,手指彼此都是颤抖的------一晃二十五年了,幸好,我们还在这里。


  春节过后,回到我的小家,心里一直怔忪不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你们------高考过后再无联系的同学们,毕业之后,你们都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我试图从记忆里搜寻蛛丝马迹,希望从这些碎片中找到接续前尘的信息。毕业后,我曾去过志勋家一次。记得他家在南冶镇的朝阳村。打114查询朝阳村村委的电话,没查着,上网搜,显示朝阳村的上一级行政单位是高庄街道办事处,,再打114查询高庄街道办事处的电话,这次查着了。拨打办事处电话时,接电话的人告诉了我朝阳村村委会的电话,又打朝阳村村委会的电话,电话号码是私人手机号,一问知道是村主任,跟他说明意图,村主任说,很久没看见杨大叔了,估计现在去儿子家了,我问有没有杨大叔的联系方式,村主任告诉了我一个号码,说很久没打过这个电话了,不知道这个号码还用不用。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过去,呀,接电话的人是杨婶子,我一下就听出来了。我说我是小杨的高中同学,以前到你们家去过的小刘。可能是因为离家太久。我的口音,婶子听不明白,就把电话给了志勋夫人。这回听的人听明白了,问的人也问明白了------我得到了志勋的电话号码。我立刻发了一条短信给志勋:在吗志勋?看到回我一声,我是刘文峰。我的手机铃声立刻响了起来------志勋打过电话来了,聊了几句,互加微信,我长舒了一口气。旧时的一幕幕忽然鲜活了起来,感觉真像找着了一条通往过去某个地方的路径。
  谷雨之前回老家,抽空去找志勋聊了会儿,得知有些同学一直在失联状态,即便是现今仍在莱芜的同学,也很少联系------我们这个年龄,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驴马年纪,情怀虽在,知道见一面少一面了,但有时被世事掣肘,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联络。我草草询问了几位同学的情况,匆匆赶回我的小家。可是心里的思念却日甚一日了。


  亲爱的同学们,在我的脑海里,大家还是旧时的模样,可现实是,见面时准得大吃一惊。
  接下来的日子,在和志勋聊天的时候,也问到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同学的去向。志勋问我要不要联系,我说要,但不是现在,一则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二则怕扰了大家的清静。听志勋告诉我,大家已有过一次大的聚会,联系到了大概有当时全班同学的一半,这已经很不错了。以后的日子里,不知是否我也有这个机缘,,能见到大家,和大伙坐在一起叙谈叙谈过去的时光,问一问在你们的印象里,当时的我是个什么样子,有没有人曾想起过我?二十二年过去了,我非常想知道大家现在都有哪些变化。
  记忆,有时就像扎进手指肚的尖刺,当我闲下来,它就来提醒我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刺得人生疼。我们的脚步丈量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跑早操时,后边的人踩了前头的人的脚后跟,摔了大马趴的操场------摔大马趴的人有我一个;午餐后去教学楼前稍事休息的凉亭;晚自习后去开水房接开水,等待开水晾凉的石台------我天天去;一进到里面就想打哈欠的教室;气味着实不雅,却偏偏喜欢赖在那里的宿舍;还有校园东侧的公园,冬天也曾偷着去溜冰而湿了鞋子,夏天也曾偷着去冲凉而淋了大雨......发生了多少故事,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平淡无奇,甚至乏味。可当时的我们不是别人,而是其中的主角。亲爱的同学们,如果能够再次见到,于我,可算得一件乐事。
  经过了这么多年,在我们的生命里,完全没有利益关系的人越来越少了。当年的我们自认为看透了很多,其实现在想想,不过是小屁孩的臆想,世事变化,哪是当年的我们能料到的。平心而论,我的生活一直是平淡而安宁的,但在辗转奔忙中,留下了很多的遗憾。这些遗憾,有一些可以留待日后修补,有一些虽让人痛心疾首,却永无修补的可能了。


  有一次和一帮初中的同学聊天,都在感叹老之将至。这里头有事业小成的;有仍然因循着父辈之路的;有重疾在身、正失去劳动能力的;有父母双亡、妻离子散、正处于精神崩溃边缘的;当然,还有像我这样飘在异乡,努力寻找归属感的------我还好,至少飘到了现在的地方,扎下了根。可是在有些夜晚,睡着睡着就会猛然惊醒,望望窗外,一时恍惚------我这是在哪儿呀?孩子妈妈的老家是我老家的邻村,有时候说起话来,竟不约而同有回老家去的冲动------但显然现在不行,这至少要等小的孩子高考之后了。到那时。我想,诸位“若许闲乘月”,某当“无时夜叩门”。请勿嫌聒噪,更勿惮折损粥饭,我久已捐了晚饭矣。
  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散场的时刻呢?望着有些人远去,当伊人的背影迤入远方,望着的人一回身,就怕从此再不能相见了。所谓亲人一场,同学一场,师友一场,最后都会有相同的结局吧。我不是个爱纠结的人,现在却为何时见大家一面狠狠纠结了一回。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刘文峰:笔名文峰,山东省德州市作协会员,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喜爱读书码字儿,相比读书码字儿,更爱种花养草。曾在《朔方》、《凤鸣》、德州晚报等杂志报刊发表过多篇诗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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