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橘子：小人物

　　小  人  物

　

　橘  子

　

   　大山是我发小，这小子打小就猴精猴精地，满脑子的鬼点子，偏偏没用到学习上。按村里的辈分论，他管我叫小姑，可事实上一般儿大的姑侄俩却时常吵嘴打仗。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坐我后桌的大山把我的马尾辫系在了桌子角的钉子上，老师恰巧提问我问题，一起身，辫子拽着桌子哐啷一声响，同学们哄堂大笑。放学后我抹着眼泪找到大山家，他妈抄起笤帚疙瘩抽在了大山的屁股蛋子上，疼得他嗷嗷叫，从那以后他在我面前服服帖帖的了。

　　初中毕业后，大山没考上高中，他爹和老师好说歹说，让他蹲班复课，可大山上了驴脾气，说啥也不去。他爹瞪着眼吼道:“不上学就去砸土坷垃!”，大山梗着脖子，倔强地说:“我要去修汽车!”，此话一出，不但他爹气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大山娘也叹着气说:“傻孩子说傻话哩!你都没见过汽车，修甚汽车啊!”。大山的倔脾气三头牛也拉不回来。那年春天十五岁的大山肩上背着被窝卷儿，兜里揣着娘偷偷塞给他的一百块钱，独自踏上了去省城的路途。为了省车费，他蹲在路边专门等去省城方向的三轮车，这种车一般都是拉货的，顺路捎个脚儿，大山嘴甜，一路上都比较顺利。

　　几经周折，大山在一家汽车维修店做了学徒工。修车可不是个好活，不怕脏不怕累，还要眼明、心细、手勤。学徒工更是勤快活儿，师傅一动嘴儿，徒弟就得动动腿儿。大山脑袋瓜子灵，仨月以后基本上就能独当一面了。在他眼里每一辆有故障的车，就像是感冒发烧，或者是伤胳膊断腿的病人一样，大山虽是个大小伙子，心却细得像丝线，每每看到一辆辆经他手修好的汽车，焕然一新地被车主满意地开走的时候，他都一脸的满足，甚至还有点恋恋不舍呢!就像是目送出嫁的闺女一样。

　　翅膀硬了，鸟就要飞。几年后，大山心里有了新的打算，他要自己给自己打工。大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省城，带着他的全部家当和满腹抱负，背负着爹妈的不理解和满腹牢骚，大山硬是在县城里开起了“鑫达汽修厂”。单枪匹马支撑这个摊子的艰辛是旁人无法想象的的。好在大山手艺精，为人实诚，人脉慢慢聚集起来，很多老客户就认大山的店。给车看病和给人看病是一个理儿，类似于感冒发烧的小毛病，能吃药的绝不打针，能打针的绝不输液，这是行医之道，修车也是如此。正是因为良好的信誉，“鑫达汽修厂”的名号慢慢就叫响了。

　　去年秋天我去县城办事儿，打听到了大山的汽修厂。一进厂房门，五六辆待修的车子停在厂房内，五六个工人在忙碌着，我喊了声‘大山’，一个满身油渍的汉子从车底下爬了出来，手上，脸上也满是黑乎乎的油垢，见到我，咧嘴一笑，两颗虎牙露了出来，还和小时候一样，我调侃到:“呵呵，你这大老板还亲自干活啊!”，大山一边搓着手，一边嘿嘿地笑，“咱就是干活的命，一天不干活，手就发痒”。说话间，大山领我来到厂房后面的休息区，简陋的设施，算是个临时的家。我知道大山这几年混的不赖，在县城购了楼房，老婆孩子住，冬天里，还会把爹妈接过来偎冬。大山洗了把脸，油垢洗净了，干瘦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中年人特有的岁月的痕迹。闲聊了几句，大山得知我是下乡采风的，说到:“大作家也写写我们这些汽修工呗!”“好啊!你提供素材，文学来源于生活嘛!”。点了根烟，大山聊起了这些年修车遇到的稀奇事儿:有一次一个女司机打电话，车子坏在了路上，让他马上过去看看。撂下电话，大山赶了过去，五分钟就排除了故障，原来是车子没油啦!大山从自己的车里接出汽油，加进了女司机车的油箱里。

　　“我听说有一次你还立了大功哩!”，大山一听，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抽了口烟，说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两年前的冬天，晚上十点来钟，干完手里的活儿，大山关了厂房门，和工人们回了宿舍。半夜被一阵汽车喇叭声吵醒了，他打开手机一看，十一点，这么晚了会是谁呢?穿上衣服，打开门，厂房门口的灯光下，一辆撞得面目全非的白色捷达车停在眼前，车牌号是外地的，司机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帽子，黑暗中仅看到一双慌张的眼睛。出于职业习性，大山看了眼车子，右前头整个凹了进去，车前头玻璃开了花，所幸没伤及大件。“怎么搞得，撞成这个样”，“天黑，撞到树上了，我多给你钱”，司机支支吾吾地说，随即从包里掏出一打崭新的人民币，大山心一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和工人们立刻忙碌起来，在处理车右侧大灯的时候，大山发现了一些新鲜的血迹，让他更加确信这辆车有问题。一边干活一边观察司机的神情，司机一直戴着帽子，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不停地看手机，坐立不安。工人换车玻璃的功夫，大山拉着司机来到后面的休息区，倒了杯热水递给司机，“老弟，喝杯水暖和暖和”，司机的手有点抖，说话中得知，这名司机是河北人，外出办事的，其它的则闭口不谈。大山像对老朋友一样和他聊着天，聊父母双亲，聊老婆孩子，生活的种种不易一下子把俩人的心拉近了。

　　司机摘下了帽子，那是一张满经风霜的脸，疲惫，惊恐，惴惴不安的神情让人看着心疼。大山再一次试探着问司机到底出了什么事，心里的防线一下子坍塌了，司机的额头上冒着汗，哆哆嗦嗦地说:“我摊上事了，撞到人啦!”，说完痛苦地抱着头。大山给他点燃一支烟，了解了事情的全部，“先报警，再去投案自首!”大山斩钉截铁地说，司机看了他一眼，狠抽了口烟，掏出了手机。投案后，司机得到了宽大处理，被撞人也因为抢救及时没造成生命危险。这件事轰动一时，大山的名气更大了。

　　“你可是立了大功啦!名人啊!”，“啥名人不名人的，咱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干一天活儿，吃一天饭，小钱儿挣着，小日子过着，挺滋儿!”，说着，大山又嘿嘿地笑着，挠了挠头。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作者简介：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常见于《山东工人报》《德州日报》《德州晚报》《齐鲁文学》《德州》等报刊，有作品荣获第二届山东省职工原创文学作品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