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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叫声声

 老沈阅览 2021-01-24
                                 赵畅

宋代蒋捷的《声声慢·秋声》,可谓写尽秋声之意。尤其末了一句“把一半、分与雁声”,将声声雁叫刻写于秋的寥廓里,意境悠长。

“雁是秋天的胡琴,胡琴是南飞的雁,岁月里还有什么声音能这样美?” 难怪诗人说雁声足可占去秋声的一半。如果我们能够觅一片清闲与清静,听一听这把“胡琴”拉出来的乐声,该是怎样的况味?就像我每每听额尔古纳乐队演唱蒙古民歌《鸿雁》,总会停辍手中的活,安静凝神感受其辽远、绵长、幽深的意境。

“鸿雁南飞带霜来。”雁叫声声,带来天空的问候,也带来季节的讯息。有时,这声音会唤起人们对忧郁、愁绪的丝丝联想。毕竟,当大雁不得不作出迁徙的决定,开始长途奔袭时,要说它们没有一点眷恋之情、忧伤之感,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剥离忧伤的羽衣,人们总能发现其坚韧的内在。是的,雁叫声声里更有着一种向往美好、期待新生的感情宣泄,一种团结鼓劲、搏击长空的精神积淀——于是,划破高空的雁阵,其鸣叫声便成了一种天籁。

如果把大雁迁徙、凌空飞行比作一场大合唱的话,那么,雁叫声声分明就是现场的音乐指挥。换言之,每一种声音就如作曲家标注的音符与旋律,都会有其特别的含义。面对云谲波诡的天穹,其叫声会有细微的变化,或整队,或警示,或提醒,或鞭策,然而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大雁谛听着、领悟着并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不断进击。

我的家乡在钱塘江南岸。那里早年因为围涂了几十万亩的海涂,前前后后曾出现过大片的湿地,芦苇深深,蒹葭苍苍,成为南飞大雁短暂停留的好去处。一个秋冬季节的下午,我与同伴们不期而遇了近百只大雁栖息那里的一幕。或许是刚刚安营扎寨,它们中的大多数因长途旅行困顿得很,正在那里歇息,或成双成对或多只亲昵地聚拢在一起。我们远远观望着,不忍吵扰它们。因而,几只领头雁在看过我们几眼并作出“无恶意”的判断以后,便放心地忙自己的活计去了。可惜,两天以后,当我们一行再度去拜访时,已不见它们的踪影。

但也总会有极个别落单、受伤或者飞不动的大雁,无可奈何地成为孤雁。我的一位朋友曾经捡到过一只翅膀受了伤的大雁。一个仲秋的黄昏,我的这位朋友发现一只蜷缩着身体、在微微颤抖的大雁,孤零零躺在田野一隅。他起初还以为这是一只普通的野鸭,经过一番细细辨识,才认定是秋冬季节南飞的大雁。见它的翅膀上有一大块血迹,他轻轻拨开羽毛,看到一个不规则的窟窿,不知何故受的伤。或许是知他没有敌意,受伤的大雁定定地盯着他看时,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哀求的目光。“看它怪可怜的,我赶紧将它抱回了家。”当朋友向我叙说捡到大雁的场景时,既充满着怜悯之情,也充溢着偶遇之喜。接下来的故事里,自然有他拒绝一些人先后出高价要购买大雁的情节,也有他们全家无微不至照料大雁养伤的细节。初冬季节,当这位特殊的访客痊愈后,朋友全家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放飞了它。“放飞的那一刻,这只大雁稍稍环顾我们全家,便在鸣叫中如射箭一般直插云天。”我问:“大雁飞走了,你感到失落吗?”他说:“我当初选择给它疗伤,纯粹出于爱怜和同情,觉得人与自然的和谐,应该从学会爱护动物做起,而并没有其他的算计与奢望。”

我已经好多年没看到南飞的大雁了,自然,也无缘听到大雁的叫声。

去年,我与一位北方的朋友约定,秋冬到他所在的草甸湿地去过一把观雁南飞、听雁叫声的瘾。无奈因种种原因,无缘成行。然而,就在我落笔成文之时,走出书房,天空刚刚扯开灰蒙蒙的一幕,便见一行大雁排列成人字形款款从我头顶飞过,那叫声依然是那般熟悉……

雁叫声,渐行渐远。我久久立在原地,目送它们,直到它们成为淡淡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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