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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毫无悬念地过完了她单身的第27个年头。 她对着蛋糕拍了几张照片，精心修了一个小时，准备发朋友圈。 刚点开朋友圈的小红点，晒二胎的大学同学首先蹦了出来：妈妈眯着眼，一脸慈爱地看着旁边肉球似的小婴儿，爸爸在另一侧，轻轻地握着宝宝的手。 认识的同学纷纷点赞留言，图片下的祝福排成了长龙：夸宝宝好看的，夸妈妈伟大的，夸一家人幸福美满的……总之朋友圈一片祥和。 苏秦点了个赞，突然想起吃蛋糕时父母欲言又止的眼神。 印象中，从23岁起，苏秦每过一次生日都绕不开“找对象”这个话题。最开始是爸妈旁敲侧击：“遇到合适的男孩也该谈谈啦”；再往后一点是“你今年总该找了吧”。 有一年妈妈直接说：“你看谁像你这么大了，连个对象都没谈过？说出去丢我的人啊。”苏秦听了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去，转身买了第二天回北京的车票。而现在，见苏秦依然没有恋爱的迹象，他们已经懒得说了。 她返回相册，删掉了刚刚拍的照片，索然无味地倒在床上。 一晃神就27岁了，环绕四周的朋友，只有自己还孑然一身。 大学时苏秦还无畏无惧地和好姐妹组成“单身三人团”，当年刚成团有个姐妹还怯怯地说：“不会以后真的单身一辈子吧？”结果转眼两个人都结婚了。 现在想起来，这简直“一语成谶”，只是这谶语应验在了苏秦自己头上。而且，像被诅咒了一般，一直单身至今。 27年，苏秦没谈过一次恋爱。 早几年别人听别人说“母胎solo”的时候，苏秦只觉得好笑，直夸“谁发明的这词啊？简直稳准狠！” 直到一次活动，主持人开玩笑说：“咱们这里应该没有人没谈过恋爱了吧？”周围一阵哄笑，人群中有人接了一句，“咱们这年纪还母胎solo的话，估计得看看医生了”，周围的笑声更大了。苏秦好像身上的某个部位被刺到，她捏捏手里的笔，脸上一阵滚烫。 “27岁，没谈过恋爱，就应该去看医生？”当晚她翻来覆去，第一次发现“母胎solo”这几个字有点说不出口。 “你不像是没谈过恋爱的人” 很讽刺的是，这么多年来，苏秦听到最多的话是“你不像是没谈过恋爱的人”。 有一次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跟苏秦说：“我以为你至少谈过六七段吧，你看起来像情场老手。”苏秦听了哈哈大笑。 “但说实话，作为一个母胎solo，我又有一种奇怪的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好像这种说法是一种变相的夸奖”。 在某种程度上，苏秦觉得谈恋爱是和颜值挂钩的。“长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她对这句话深以为然。但她觉得自己并不算漂亮的女孩，“我长得……算一般吧”。 一米六的个子，中等偏瘦，圆脸，短发，平淡的五官，是大街上最常见的那种女孩。上中学的时候，苏秦嫌自己不好看，陷入了严重的自卑情绪中。 那时候班上早恋的都是有钱又好看的那一波，苏秦眼看着暗恋对象牵着班花的手招摇过市，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确实不配。 “不过那时候大部分的人都还灰头土脸的，大家都在比成绩嘛，谁在乎这些。”苏秦拿出高中毕业照一个一个看，蓝白色的校服之上，是一张张不知愁的脸。 “当时都说上大学就一定会谈恋爱，后来才知道这是个谣言。”十几年过去，当时灰头土脸的男孩女孩早已为人父母，而苏秦依旧在原地。 苏秦也不是没有光鲜亮丽的时候。有时候化好妆，穿上漂亮衣服，走在街上有人喊美女，她也会得意地回头。 有一段时间苏秦看到路上一些情侣，会下意识地拿自己和其中的女孩对比：“还没我好看啊，为什么她们就能找到男朋友？”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但又总忍不住。“恋爱当然不是完全看脸的，不过有时候，长得好算是一种被爱的特权吧。事实上，大部分的一见钟情就是看脸。” 所以拥有很多段感情，是不是某种程度上也说明这个人很有魅力呢，即便只是看起来？ 苏秦有时候会隐隐地把两者挂钩：“需要靠‘吸引异性’的能力来证明自己的魅力，未免也太可悲了吧？” “跟爱情相比，我更爱自己” 最近的一次心动是在半年前，在此之前，苏秦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男生是苏秦附近大学的吉他老师。苏秦本想在业余时间培养一点爱好，抱着“实地考察”的态度来到了一家离学校最近的培训机构。 走到门口，二胡声、钢琴声、架子鼓的动次打次，吵得她头疼。苏秦犹豫了一下，转身要走，一个高瘦的背影转过来，单眼皮，头发微微打卷，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清清爽爽的样子。 “我从来不知道一见钟情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在我身上。”眼前的这个男生，白净、高瘦、声音温柔，符合自己对另一半的全部想象。 男生问苏秦：“你是来试课的吗？”苏秦一下愣住，坐下来，俩人聊了半个小时后，苏秦二话没说，掏钱买课。 “我们交谈了大概30多分钟，我觉得我好像完全沦陷了。” 苏秦至今回忆起来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跟他聊天的时候我好像每个毛孔张开了，太奇妙了！他好像带着一层光晕，那大概就是纯粹的喜欢吧。” 此后的每一个上课的周末都变成苏秦的节日。 “那种有个人在心里装着的感觉太好了，好像胸口突然生起了一团小火苗，时不时地窜一下。因为要见他，好像这一天都变得特别起来。我化的妆，穿的漂亮衣服全部有了意义。” 苏秦的课在最后一节，下了课快10点了，她故意绕路跟着吉他老师走到地铁站，看着他进了地铁，她才折回。 “那时候路边的银杏叶都黄了，路灯照着树下我们俩的影子，特别美。谁会想到这种言情剧里才有的情节会发生在我身上呢？”上一次这种小鹿乱撞的感觉还是苏秦上高中的时候，“我以为心里那头鹿早撞死了，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能再撞一番”。 但吉他老师在苏秦的世界只存活了半年，苏秦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撩”。她向有经验的朋友请教“撩”的技巧：既要把意思传达到位，又要保持姿态好看。这门功课对苏秦实在是太难了。 她面子薄，总觉得跟他没话找话聊，有点没皮没脸，好几次看对方没什么反应，她就想放弃。 但有一次吃饭时，男生非常认真地说：“我看到你发的照片了，我觉得那里面你是最好看的。”这是苏秦第一次被男生这么直白地夸漂亮，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抵得上过去二十多年所有的夸奖。“我以为这是很积极的信号，所以又继续没话找话聊。” 遗憾的是，这次夸奖成了他们关系的最高峰。 苏秦之后的努力，得到的是对方始终不咸不淡的回应。一次偶尔听说对方喜欢青团，苏秦特意买了网红店的青团寄到他家，她期待着对方的反馈，但最后连一句谢谢都没有收到。 苏秦默默删掉那条购买记录，心里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都是成年人了，彼此什么意思其实也挺清楚的，那就这样呗。”苏秦回忆起来风轻云淡，“我没有很执着，及时止损了，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损失。反倒是如果不顾一切地去争取，最后还是得不到的话，好像有点不体面。跟爱情比起来，我更爱我自己。” 苏秦沉默了一阵又说：“这是不是太自私了？所以我活该没有男朋友？” 处在同样感情空白状态的张琪从来没有为此焦虑过：“我自己的事儿都焦虑不过来呢，爱情是什么东西？能用来交房租吗？” 张琪是北京的一名普通白领，她觉得每天格子间那点事情都很难利落处理，一想到还要顾虑另一个人的生活，只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能是我性格的原因，我从小到大都不把感情的事放在第一位。而且我生活本身已经够满了吧，也不需要再多的东西来填充。”她在北京千千万万的高楼里租了一个单间，养了一只猫一条狗，猫猫狗狗的萌照是她朋友圈里最多的内容。 “有人追求爱情可能是为了弥补内心缺失的某一部分，或者纯粹是为了陪伴。但如果我本身已经足够完满，我需要的陪伴也可以依靠别的东西获得，为什么非要爱情不可？这个社会未免也太爱情至上了。” 张琪曾和一个男生短暂地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是她觉得最接近爱情的时候。 “我们有时候会一起煮甜汤，他做得很好，后来我喝西米露的时候偶尔会想到他……偶尔。”那段时间很快乐，但终究还是没有真正在一起，所以张琪认为这不算谈恋爱。 “我承认会有心动的时候，那是我认为真正的爱情，就是荷尔蒙作祟。但这东西不会一直存在。如果只是为了有个人陪，或者结婚，那又何必？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我有宠物，还有工作。不见得多一个人进来，我的生活就会多一份快乐。” “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 有一个问题，是不少母胎solo心里的一块痒痒肉：你期待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一提起这个问题，就像碰到了那块痒痒肉，找不到具体方位，但就在那里骚动着。张琪给了一个很理想的回答：情感、思想、肉体、生活四位一体。 说完她哈哈大笑：“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真要这样，我得找四个。” 张琪想起高中时的一个男生，“算是白月光吧”，那个男生特别干净温和，说话时总是笑盈盈的，但不会很热烈地看着对方。 “后来很少碰到这么让人舒服的男生了，如果时光能倒流，或者我早点开窍，我绝对会去倒追。”张琪说。 那个男生曾经不动声色，但又恰到好处地关心着张琪，“他后来专门来我大学，但是怕打扰我复习，到了校门口才跟我说，见到他那瞬间我差点都哭出来了。他还送过我一箱子书，但我当时太自卑了，觉得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看上我。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跟他聊天都会又窃喜又害怕。” 张琪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工作，摸爬滚打到现在，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男生或男人，但再也没有遇到过同样气质的人。“也许真是一开始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吧，现在看到谁都觉得没有他好。” 苏秦没有白月光，但她有自己的“云理论”。 这个“云理论”曾经被她的朋友嘲笑过一次，让苏秦一度怀疑单身也许真的是自己的错。 那是大学时一次宿舍的卧谈会，姐妹们聊起了爱情中最浪漫的画面。大家把各种轰轰烈烈的场面说完，苏秦说：“我最理想的画面，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散步，我们戴着耳机，各自听各自的音乐，不用说话，知道彼此的存在就好。” 苏秦说完，室友们大笑：“这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难怪你一直单身。”苏秦很难堪，但对于爱情，她从来都想不出太浓烈的画面。 “我不需要多少亲吻和拥抱，最重要的不是彼此心有灵犀吗？” 她曾有一个她认定的soulmate，两人无话不谈，聊音乐聊文学常常到深夜，一个默契眼神就能给她比拥抱更踏实的感受。虽然从未涉及到感情，但苏秦固执地认为，这个人就是他了。 她等了很久，没忍住，跑去对方的城市，借着吃饭喝酒的名义，几度想开口，几度又缩回去。在离开的前一晚，两人各自分别后，苏秦独自在出租车抑制不住地痛哭，又深夜折回男生家里表白，这次终于得到了男生的答复。 对方说：“我只当你是朋友。” “也许是我错了。我理想的爱情就像是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但云毕竟是漂浮的，不会化为柴米油盐落下来。” 那件事之后，苏秦觉得soulmate是很扯淡的一个词，但后来再和其他男生聊天时，她脑袋里全是那位“soulmate”的影子。 苏秦知道没办法再回去了。27岁的年纪，她看过了太多分分合合，似乎再没有动力也没有勇气去主动爱一个人。有时甚至还未走近，就好像已经预料到结局，以致“及时止损”成了苏秦这几年最常用的词。 “每天工作的事情就够忙了，养活自己都不容易，哪里来的精力再去揣摩这些呢？”偶尔在深夜，苏秦感觉到身体发出一些隐秘的信号，有点焦躁，难以捉摸。 她好几次打开手机里的社交软件，左右划过去，但终究还是洗洗睡了。“或许以后会为了生活找一个队友，各取所需吧。但爱情，我不敢有太多的幻想。” 加班到10点的张琪终于从格子间走出来，打车回家。 偌大的城市里万家灯火，这些温暖的灯火背后，有几个人是真正不孤单的呢？张琪想，至少我暂时还拥有一盏灯，也算足够了。 她打开房门，猫咪走到她脚踝边，狗子汪汪地往她身上窜。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摸着，那是她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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