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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星座？” 几乎成为了所有尬聊名场面的固定话题，仿佛只要它一出现，便能起到熟络谈话的作用： 实习阶段的一次聚餐，大家偶然得知在场的一位姐姐了解星盘后，纷纷自报信息，一伙人津津有味地听着自己或他人的星盘解读，在符合认知的关键时刻感慨一句“好准啊”，氛围立刻趋向融洽； 新入职的第一天，人事小姐姐跟我谈话，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天蝎座”，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松了一口气，说：“幸亏不是。” 喜欢的男生是双鱼座，在我们还未有太多交流时，他就笃定地告诉我，天秤和双鱼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 每次经历这样的时刻，我就会莫名觉得恍惚：一个人的生活和思考、成长和认知难道不会更影响她的行为和选择？我们凭什么根据星座定义一个人？而那些网络上的星座运势真的具有参考价值？ 为了解开疑惑，我通过朋友认识了占星师开萱儿，听说她目前正从事着和星座相关的工作，这让我对她格外好奇。 “我从小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接近正午，阳光格外炙热。 我们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位于北京朝阳区的一个咖啡厅。在见到开萱儿之前，我不断在脑海中构想着这位占星师的模样： 她可能会像霍格沃兹的魔法师一般，有着很酷的打扮，极富个性、有一些奇怪的癖好，类似于那种神秘又让人不敢接近的女孩。 正当我沉浸在想象中略微走神的当口，一个温柔的声音朝我走近——一身白裙，外表上没有任何显露个性的成分，简洁利落，和我想象中的占星师完全不同。如果平时遇到这样的人，估计我会判断她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职业女性。 图为开萱儿本人 事实上，如果不是毕业后转身踏入了占星领域，旅游管理专业毕业的开萱儿还真有可能成为一个规规矩矩的上班族。 或许天赋在此，使她从小就对探索人的精神世界充满了兴趣。 “我小时候就是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萱儿回忆起童年，最先想到的画面是：一个人躺在滑滑梯上，看着天空，觉得身体的一部分缺失不见。 “其实也有很多玩伴，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很孤独。内心有一种不满足的感觉，因为对这个世界上肉眼可见的一切，尤其是人，我都想要透彻地了解。可是当时的我没有任何途径可以实现它，只剩下不安。” 萱儿举了一个例子：她从小就对别人的名字感兴趣，会很想要知道各种各样名字的来由，因为她始终觉得名字不单纯是一种审美和期许，更隐藏着一个人的家庭、背景甚至预示着未来的某种可能。 “比如，我星盘中有一个相位是月冥四分，它位于我本命星盘的第三宫。实际上它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决定了我学习、交流和早期教育方面可能出现的状况，月亮代表了一种情感、安全和归属，而冥王星则意味着恐惧、不安与涅槃，在它们和其他相位的综合作用下，造成了我的压力与恐惧。” 图为占星工作中的数据记录 我实在听不懂这些术语，也不明白星盘的相位反映到她身上究竟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于是她又进一步解释说： “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妈妈对我的要求就非常严格，假如没有达到她的标准，我就会受到一些小小的惩罚，类似于暑假没有娱乐或是被关在家里强制学习。这让我一直有一种错误的观念——我会觉得如果自己成绩不好就不配拥有一些东西。” 这导致了萱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表达上的受挫，越是想要表达越是失败，而失败的不断累积让她变得敏感，从而陷入一种反复循环的心理状态——“我不会轻易地将情感外露，尤其是在亲密关系中，会产生很明显的述情障碍，而这是我在学习占星后对自己日渐清晰的一个认知”。 为什么要不断地否定自己，为什么始终没有安全感？ 这是萱儿最开始的困惑。 “我最开始学习占星，是为了推翻它” 大学快结束的时候，萱儿和所有的应届毕业生一样，迷茫又焦虑。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能做什么。于是我在某宝上找了一个古典占星师，倒也不是为了得到本命论定，就是单纯想听听别人对我的解释和分析。结果他看了我的星盘，简单聊了聊就立刻下了结论，说我是一个内心有些骄傲甚至自负的人。而这个判断和我对自己的认识存在着很大的分歧，我不觉得我是这样的人，我想要推翻他。” 为了证明这位占星师的草率，萱儿买了各种占星书籍，决定首先了解一些基础的占星知识。 图为占星相关的书籍 随着了解越来越深入，占星学这个看似模棱两可的认知系统对她而言，竟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吸引力。 此时的开萱儿做了一个让所有人不解的决定：前往英国伦敦占星学院学习。 “刚提出来就遭到了家里人的各种反对，他们完全不理解我的这个选择——反世俗、没有经济价值也没有社会地位保障，听起来像歪门邪道，甚至有点浪费时间……” 回想起当时和家人抗争的情境，眼前的开萱儿依然坚定，“当时家里人几乎都快放弃我了，妈妈也是过了很久才终于想通，同意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占星学院，她不仅系统地学习了这门源自西方的古典学科，也接触到了不少和她一样的占星师。我好奇这些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萱儿立刻回答到，"最大的共同点就是独立，对真相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当然也有个性突出的，比如有一位朋友每个月都要更换自己的发色，看起来很酷。" 图为英国伦敦占星学院 回国后，萱儿找到了一份海外占星项目运营的工作，兼做心理占星咨询。 [注：心理占星分为古典占星和现代占星，现代占星是一种反对古典宿命论的占星模式，萱儿从事的为此方向事务] 找她进行咨询的人，多为年轻人和一些年纪较长者。年长者们虽然已经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感知，但他们对中年危机、职业热情临近极限以及感情和家庭等问题同样感到困惑。 虽然存在年龄的鸿沟，但开萱儿沉浸在这种反差带来的新鲜认知中。在她看来，和任何一个占星对象的交流都能让她收获一种不同的人生视角。 而年轻人找她咨询，更多是希望通过星盘预测或分析他们的人生，甚至替他们做出选择。比如，有些女孩会来问自己是否会和喜欢的人走到一起，“我一般会拒绝这样的请求”，萱儿在心里自问，“我都不了解你，甚至刚刚认识一小时，你要我怎么单凭一个星盘告诉你人生应该做出的决定？这难道不是在忽略你的个人意志？” 在进行星盘解读前，萱儿都会主动和对方进行一些交流，以更准确和及时地了解他们的背景和现状，包括正在经历的困难或内心无法解决的思考问题。 “在不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和现今状态的情况下，单纯根据星盘解读人的初始配置或人生走向，叫裸盘，这样的占星其实非常不负责任。心理占星其实很像一场精神手术，带你去探索和发现自己。”
“我能理解你不相信它” “你相信那些网上的星座运势吗？”简单了解背景之后，我抛出了最大的疑问。 “我不相信，因为那些网文基本上没有太多依据，用一种情况概括所有人本来就是不合逻辑的事情”，她的回答让人惊讶，那种冷静和客观映衬下的坦诚甚至弄得人有些感动，“那些东西的疯狂传播几乎就是在污名化占星，因为这个领域实际上相当严谨。” 萱儿在刚刚开始接触占星的时候，曾经特别排斥网上的星座运势和简单归类。“我不是一个爱幻想的人，我相信底层真理，而那些星座文本质上就是一种消遣，现代人缺乏交流和安全感的变相依赖。” 人们没有勇气做出选择并看见事实，所以需要某种快速便捷的认知，需要一种事物的倚靠，在没有科学依据的情况下相信自己会和什么样的人走到一起，相信性格的掌握能为工作或职场带来好运，沉浸在浅层次的暴力暗示中，偏见地审视生活。 而这种拼了命地寻找理解和应证，难道不是一种对于现实的逃避？ 直到后来慢慢接触相关的工作，萱儿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认知的平衡点。“没有人能站在一个高角度分析什么，过度夸大或贬低都不太合理，真假也没有绝对。星座文存在也是一种人们需要的结果吧。” 图为ACG地理占星地图 “其实占星的过程一点也不好玩，甚至可以用痛苦来形容”，因为人们往往带着一种极其信任的心理模式前来咨询，面对他人对自己几乎确信的解读和分析，会有一种伤口被揭开的痛楚，“比如你正在经历某种人生选择的纠结，而星盘中那种性格的不平衡表征其实能够解释你正在挣扎的问题”。 萱儿和我分享了一个她自己的故事—— 巨蟹座的她本能地渴望家庭归属带来的安全感，可是现实常常让她失望。对于爱的追求曾无比地耗费她的精力，甚至让她失去自我。她常常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明明期待家庭，却总在实际生活的选择中做出背离它的决定，不论是工作、爱情还是更远层面的婚姻，永远排斥束缚。 直到她遇到了一位以色列的演化占星师Boaz Fyler（演化占星，即分析一个人前世的可能形态和存在模式），在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内心这个困惑的前提下，那位占星师居然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真的，不用再一直强迫自己回归家庭了。”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样直接地戳到她的痛苦，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内心的矛盾。 那位占星师告诉萱儿，她的前世是一个无比珍视家庭，甚至愿意为之而战的女人。 “为之而战，这个词出来的当下我就释然了，感受到一种突如其来的自由和解脱。”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萱儿无比镇定地看着远方，眼睛折射出一种好看的光芒。我能立刻进入那种无助时突然被解救的光明，甚至愿意相信，在她和我分享的当下，关于内心叩问的不停呐喊，终于得到了平息和冷静，如大海退潮一般的壮阔。 “任何事情或任何选择都有动机，而我一直觉得占星就是在尊重每个个体意志的前提下，和你一起去发现那些你没有关注到的意识，去探索你的存在，告诉你人类世界之外某种更高层次的宏观世界。虽然那个过程非常痛苦，有时还会颠覆一些东西，但不断追问一定具有价值。” 前段时间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离婚，外界哗然。大家不理解为什么他在这个岁数还要如此追求理想主义，还要“折腾”，如果非要结合星座，又要如何解释？ 萱儿笑说到，“是谁说老年人就没有权利追求自我的存在意义，又是谁规定生活的必然选择？” 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的诗歌中曾这样写到：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良夜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Rage ,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咆哮吧咆哮，痛斥那光的退缩 我很开心，和一位占星师达成了共识：“占星的本质其实就是在认识自我，不断地认识自我，探索未知”，而我们要去哪儿？又要相信什么？ “你可以不相信占星，但你要相信你的本能”，萱儿这样回复我。 *配图由受访者提供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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