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关于主持人,被误读和被遗忘的

 Epoch故事小馆 2021-01-25

2019主持人大赛火了。
 
打开最受年轻人喜爱的b站,刚刚更新了三场的比赛已然收获了超过750万播放量、13.7万条弹幕、37.5万人同步追剧,而几乎不管什么时候点开播放页,都会收获数百个和你同步观看的小伙伴。
  
 
当隔壁《演员请就位》、《我就是演员之巅峰对决》等演技竞技类节目因疑似“商业互吹”而频遭观众吐槽,当慢综艺《亲爱的客栈》因“考核KPI”而让观众“累觉不爱”,当走到第五季的《明星大侦探》因新面孔过多而让老粉直呼“初心不再”。要求越来越高的观众朋友们终于在《2019主持人大赛》的弹幕里达成共识:这简直是“神仙打架”,选手们业务水平“能打”,个个“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些年不断被挖出新梗的“宝藏男孩”撒贝宁老师难得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地走上舞台,开口就是一句“我是主持人大赛走出来的主持人,也是本届主持人大赛的主持人”,我才恍然大悟,这就是童年里实行“去掉一个最低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制度、角落里永远坐着一位“北京市公证处公证员闫梅”的众多“央视xx大赛”之一。唯一不同的是,其他比赛选出的歌手、模特或者小品演员,如今可能都已经散落在人海茫茫,唯独主持人大赛的佼佼者们,知名度或大或小,还在CCTV各大频道和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亲切问好。
 
撒贝宁口中那场成就了他的比赛,发生在2000年,距今差不多已经是二十年过去了。即使粉丝朋友们以“用爱发电”的精神掘地三尺地找出了珍贵片段,那“糊到没朋友”的画质还是提醒着我们:主持人,似乎像那些耸人听闻的自媒体公众号标题里预言的一样,快要“消失”了。
 
你上一次看到关于“主持人”的热门消息是什么呢?大概是今年年初北京卫视春晚主持人镜头集体“被消失”?彼时的结论是:网友喜获纯享版收看体验。再向前追溯则可能是浙江卫视主持人华少以惊人语速完成口播广告而获封“中国好舌头”。华少本人在最初的红利期过后为此困扰万分,一度发出“主持人,除了能报幕和报广告之外,还能做什么?”的灵魂拷问。
 

华少的困惑无不道理,我搜肠刮肚地努力回想,上一次听到完整的“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xxx,我是主持人xx”式完整的开场白,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更多的情况下,主持人们拥有的不过是舞台角落里的一束光、片尾字幕里的十几秒,或是在整场节目节奏极快的环节之间“夹缝中求生存”。奇葩议长马东则凭借着”念广告的方式出其不意“而阴差阳错地成为存在感最高的节目主持人。
 
我们有越来越多节目可看的今天,主持人的存在感反而越来越弱。在各大视频网站上,不同观众可以各取所需地精准定位自己想看的cut,“主持人”的部分,几乎都是剪辑的废料。
 
于是,越来越多不甘于此的主持人们前赴后继地跳出“主持人”这一身份。在《快乐大本营》做了十多年“绿叶”的吴昕因《深夜食堂》里的“泡面演技”一战成名,于是知耻后勇地去尝试更多的角色,坚称“不能让我的演技停在《深夜食堂》这个坑里”;资历浅些的沈梦辰甚至还来不及有一档属于自己的“主持代表作”,就已经急着吐槽“因为主持人的身份让导演觉得自己不会演戏”。前段日子北京电视台当家花旦栗坤离职,在“告别”的微博里自述“不想一直处在所谓舒适圈中”;前央视主持人王小骞则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离职创业,在某短视频平台做起了亲子教育类视频主播。
 
另一边,越来越多的真人秀或是竞技类节目不再需要专职主持人来穿针引线,而“门外汉”们,如《我是歌手》里的歌手胡海泉、《国家宝藏》里的张国立、《演员请就位》里的沙溢以及最新一季《跨界歌王》里的刘涛,似乎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在主持人的位置上赢得满堂彩。 
 

(从歌手胡海泉以“嘴瓢”的主持走红开始,“门外汉”们越来越多成了主持舞台的主力军。)
 
以上种种似乎都映射着一个共同的内核:“主持人”的角色正空前弱化,门槛也降低了一大截,它或许可以是你追求个人梦想路上的一块敲门砖,但之于“主持”本身,似乎专业技能均在其次,会说话即可。
 
学了四年播音主持专业的枫枫觉得,这是一种广泛的误读,也是造成主持人后备力量综合素质不足,并最终导致主持人近乎“消失”的根本原因。“其实不是随便什么人长得好看、能读稿子就可以做主持人的。
 
那么,这其中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这大概要从那个主持人们享受万众追捧的时候说起。 
 

身为由电视陪伴着长大的一代人,24岁的撒贝宁在主持人大赛里初露锋芒的那一年,我从家里购置不久的29寸彩色电视机里认识了《幸运52》里一头卷发一个劲儿朝观众席飞手卡的李咏和《开心辞典》里笑容可掬坚持不懈地眨着眼睛问选手“你确定吗?”的王小丫。后来才知道,前者的原版是在英国有30年历史的博彩节目《GOBINGO》,后者则脱胎于英国的另一档益智游戏节目《百万富翁》。如果两个节目放在今天,大概网友们首先就为了节目是不是原创、有没有购买版权之类的问题吵上个不可开交了。
 
但在互联网信息尚不发达的21世纪之初,我小小的脑袋里只装得下大大的惊叹而已。在此之前,我见过的“主持人”,是爸爸锁定的新闻联播里正襟危坐、字正腔圆的样子,他们说出些我不甚理解的词语,即使只隔着屏幕,却觉得遥不可及;听得懂的也有,比如少儿频道里和蔼可亲的鞠萍姐姐和董浩叔叔,但告别幼儿园的我一门心思和这种“幼稚”划清界限。于是,以上两档播出于周五和周六晚间22:05的节目成了宣告我从“幼稚”走向“成熟”的分水岭。节目里选手如流水、题目千变万化,“铁打的主持人”顺理成章的成为我目光最终聚集的焦点所在。
 
那时候,这些充满个人风格的主持人是全民追捧的爱豆,而且话题度极高。小到刚刚跨入小学的我,大到退休后成天看电视的老头老太,大家都能就某个主持人发表些褒贬出来。还记得那时候地方台上某个年轻俊朗的男主持,一时间成了当地几乎所有中年阿姨心目的理想女婿。名目各异的颁奖、评选和专门针对主持人们的榜单在那个时候顺理成章地出现。
 
在21世纪最初的10年里,主持人们除了要争夺诸如“金话筒奖”、“星光奖”、“金鹰奖“一类正规军奖项,还要随时做好准备被某某杂志衡量品牌价值、观众喜爱度之类的单项指标。2006年,借着中国电视喜迎25周年的东风,一个叫做“中国电视节目主持人25年25人”的奖项更是做到了让当时全国上下的“著名节目主持人”们济济一堂。而在以上所有场合,这些主持人们都可能需要完成如下项目:像模像样地走过一段红毯、留下签名合影,没准儿还要在接下来的一场晚会里贡献点儿“主持”以外的才艺表演。
 
不仅已经成名的主持人们备受关注,各式各样的“主持人选拔”受追捧程度基本等同于当下的“创造系”偶像养成节目。湖南卫视《闪亮新主播》选出的杜海涛和吴昕、央视《魅力新搭档》选出的尼格买提和赵普以及《挑战主持人》特别节目出来的张蕾、扬帆和李思思,无不是这一波“主持人热潮”的受益者。
 
 
(当年《魅力新搭档》选手尼格买提(右一)和《挑战主持人》特别节目选手李思思出现在近年春节晚会主持阵容中。)
 
然而,在热热闹闹的评比和选拔背后,“主持人们”却作为个体被忽略了。
 
比如,王小丫在拿下那个“25年25星”之后曾说自己“不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经年之后,主持人窦文涛在《圆桌派》里吐槽“第一次走红毯就走伤了”;而当年那个永远在红毯上着装标新立异的李咏,直到悄然告别世界的那一刻,观众朋友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并不了解他。

 
(主持人窦文涛和主持前辈沈力的这次“红毯处女秀”,也几乎成了他的“红毯收官作”。)
 
成功演员们动辄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大抵是说,演员要保持神秘感,才能让观众相信自己所塑造的角色。而事实上,将这句话践行得最好的或许是主持人们。知乎上关于“撒贝宁对明星大侦探有多重要?”的提问里,有网友说写了这样一段话:
 

若不是特别提出,撒贝宁之于《明星大侦探》节目的这一层作用几乎是不可察的。
 
同样地,当《主持人大赛》中的某位选手以“朱广权式”连串的段子完成三分钟的自我展示时,观众们才得以恍然大悟,“朱广权式”的诙谐背后,是怎样独一无二的分寸和拿捏;也是在湖南卫视“双十一”晚会变作“谢娜汪涵大型掐架现场”后,观众才意识到何炅的“日常救场”里存着多少智慧和妥帖。更毋宁说诸如“我要保证参加《开心辞典》的小学生答过三题”,为的是“不要这对回忆成为他们生活中的负担”这类“厚道的坚持”。
 
但这些大部分时候,他们用什么样的“内功”推动着节目的走向、维持着节目的平衡、传递着他们之于自身职业的理解,对于普通观众来说是不可知的。或者说,“不可知”本身也是他们专业性的一部分。纯熟的主持人把自己的光彩藏在暗处,呈现一个均衡的舞台,才见功力。
 
不过最近,许知远、姜思达一类“非正规军”带着各自特点鲜明的《十三邀》和《仅三天可见》崛起。有人说,他们并非我们传统概念中的“主持人”;有人说,他们的出现加速了“主持人”的消亡。 
 

(《十三邀》出了本书,书名就叫《偏见》,“非正规军”似乎从一开始就抛掉了什么。)
 
诚然,相比于“将自己隐藏在观点之后”的“黄金一代”主持人们,他们似乎更跳脱、更自我,缺点儿技巧与平衡、缺点儿“大隐于节目之中”的所谓情怀。然而,他们何尝不是这样更加直截了当的方式,重新提醒业界和大众,主持人和核心价值在于将“个人的艺术追求”与节目有机结合;在于以节目为载体,发出个性化的声音。
 
这个众声喧哗的时代,我们当然无需只会站在侧幕条“念广告”和“讲规则”的“报幕员式主持人”,但个性化的思考和表达,却永远是稀缺资源。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