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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误解、被谩骂,疫情之下的基层工作有多难?

 Epoch故事小馆 2021-01-25
 
去超市给隔离居民买菜,在微信里监督居民量体温、给社区居民发放口罩、挨家挨户询问防疫情况、上街排查街边商铺……这是社区工作者小秦这段时间每天要做的工作。她去年刚大学毕业,和小李等几个同学一起被调派到某县级市下属的村镇做基层社区工作。
 
从年初四开始,社区全员复岗,小秦被安排在社区里做外来人员排查和居家隔离工作,同时还要进行防疫宣传和物资发放。“原本是第一个脱去学生身份的春节,结果一下成了佯装大人模样的一线炮灰。”这个春天,小秦从手忙脚乱的生活中领悟到,虽然自己只是平凡的个体,但只要站在了老百姓这一边,就必须尽个人的最大努力让社区里每一个人获得安宁生活的保障。


  隔离:成为中间的“受气包”  
 
气氛是从年初八开始变得沉重的,那一整天小秦的手机要被打爆了,一直不断地接到各种各样的电话和微信,有隔离人员发微信来要求买菜的,有返工的外地人打电话来问隔离事项的,有本地居民打电话来举报的,有领导发微信说中午开会的。小秦真正意识到局势的严重程度超乎她的想象,这绝不是一场三两天就可以结束的战役,一开始对病毒的害怕,现在也顾不上了。
 
接到外来人员需要进行隔离的通知后,从年初四开始,小秦就和同事一起进到小区居民楼里一层层逐一排查,主要是向房东调查清楚租房人员的信息,然后通过电话联系他们,劝他们暂时不要返工,并告知提前回来需要居家隔离的相关规定。
 
社区共有四个网格,一个网格就有三四十户一百多号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外地人,小秦挨个打电话过去。有时没说两句,就被对方当成电话推销直接挂断,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不会说吴语方言,普通话过于字正腔圆而被对方误解。她赶紧打开手机用短信补救:“谢谢理解,不是广告电话”。
 
元宵节刚过,小秦要绷不住了,每天都有大量的外来人员返回社区,小秦除了“扫楼”外,还要负责登记他们的个人信息,然后监督他们居家隔离十四天,并帮隔离户买菜。

 
十四天里隔离户每天需要报告两次体温,一家隔离户一周可以买两次菜,这些都需要小秦去处理。但比起身体上的疲累,小秦更觉得心累。
 
封门是最棘手的难点,也最容易激起隔离户的情绪,有些隔离户死活不肯封门,“为什么要在我门上贴封条,我又没有做错事!”、“我是外地来的你们就欺负我吗?小秦性格直率,张口想要回怼,可最终只能耐着性子解释,“这是为了大家好,我个人可以信任你,但是我们代表的是社区所有居民,为了大家安全我不能信任你”。
 
另一边,本地居民的举报、投诉、抱怨甚至是谩骂纷至沓来,“他们对待外地人就像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小秦的微信群里充斥着这样的信息,完全回应不过来:“那某某某是武汉来的,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放进来,不要让他们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信不信我去社区投诉你?”、“你们到底会不会管,变来变去的,让我左右为难!有时大家一言不合也会吵起来。他们好像把每个外地人都当成携带病毒的患者,毫不顾忌地表现出赤裸裸的歧视。

 
小秦一天24小时微信铃声不断,不停地接收信息回复信息,使她身心俱疲,临近崩溃。可是除了安抚大家情绪她什么也做不了,每天小秦要重复无数遍相同的话:“你们放心,我们已经让他们隔离了,特殊时期政策变化我们也没办法,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面对隔离户,她要说:“你先冷静一下消消气,先在家待一段时间,对大家都负责任,菜我们会给你买,有什么需求可以提。
 
村里有些老头老太太更是聚集在村道旁,不愿意戴口罩,专门观察外地人员的行踪,只要看见有陌生人回来,就相互使眼色,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秦和同事多次上去劝导,有些人散去了,有些人固执不肯走,小秦联系了他们家里人,可是连家人都劝不动,小秦也无可奈何。
 
有一次,小秦正在对着电脑打字,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从眼眶里涌出来,因为还在上班,小秦默默地抹掉眼泪,继续工作。“一家有一家的公道,可是社区是一百家、一千家的公道。”小秦说,她理解本地人的疑神疑鬼,也理解外地人的回家心切,只是“身后站着的是更多的老百姓”,没有其他选择,她必须要做那个看上去最铁面无情,最惹人厌的人。

  复工:窥见企业的危机  

小李是小秦的同学,疫情爆发后,她在另一个镇上做社区人员排查和隔离工作。2月中旬开始,政府准许符合条件的企业复工,于是她便负责企业复工的文件审核。
 
为了不产生接触,企业都是采取线上申报,小李负责逐个审核材料,不合格的向企业反馈,让企业修改。原本以为这是个轻松点的工作,没想到依然非常繁重了,一天要处理五六十家企业,“工作强度之大无法想象,我感觉我就是处理文件的机器。”经过这次小李才知道,“原来我们小小的一个镇有这么多家企业”。
 
线上沟通效率非常低,审批材料本就繁复,再加上疫情时期马虎不得,小李要打字一点点给企业讲错误,让他们改了再传过来。有的是填不完整,有的缺材料,有的是填错了,什么情况都有。遇上不得要领或者表达错误的情况,问题就像漩涡一样搅得越来越深,越来越乱。


“一般情况下我们三到五天就审批就可以下来,我们都是尽快帮助企业复工的。”如果这天的进度慢了,小李就需要晚上加班把材料看完。“印象中有一家企业改了七遍。”最后审核通过她见到老板本人时,忍不住感慨了好久。
 
但另一方面,企业也经常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催促文件审批的进度,有些人语气相当焦急,“尤其是做外贸的,因为如果订单跟不上就得赔钱,甚至倒闭。”小李这些日子,已经看到了许多人大数额的焦虑。
 
小李说,现在镇上基本上90%的企业都复工了,但是她还是不能松口气,复工的企业又有新的需求,要分配物资,要额温计,要口罩,要手套。她要联系这些物资,平价卖给企业。但这些物资现在极其宝贵,也常常不够发放。
 
小李回想这段时间,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谢谢”,尤其是在帮企业搞到物资的时候,“这不是煽情,这是真的,服务群众嘛”。大多数时候小李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处理文件,保证所有企业最后标准化的提交申请,只有在最后道谢的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机器。 

 压力:除了直面没有选择 

 
小秦不喜欢将负面情绪憋在心里,白天工作生气的时候,她就在自己朋友圈里发泄自己的压力,言辞激烈一改她往日的“岁月静好”的朋友圈风格。她白天工作,晚上就找朋友喝酒,向同学群里的同学抱怨自己的遭遇,反倒引来了其他同学的吐槽:“我一天都没休息过呢”、“领导批评我们都什么时候了还午休”、“你们还有发方便面,我们要自己带”……说得小秦也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小秦在重压之下工作了几天后,终于有了两天病假,她发烧了。她担心自己被传染,赶紧请假回家。退烧后家人才松了口气,她事后想想,觉得应该是那几天过度劳累导致的免疫力下降。
 
和小秦不同,小李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思想准备,“过年那会我就想,我肯定要加班,后来领导安排我加班的时候,我心里都没觉得什么过不去的。这种时候我不上谁上,做这份工作,就要有这种精神觉悟。
 
但是小李完全没有想过疫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从家里来上班时,她带了几只n95口罩,每天戴一个,很快就用光了。后来知道市里开始出现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例,她真正觉得恐怖了。爸妈嘴上没有叮嘱什么,给她买了好多香囊,还有一些“可以杀菌”的小袋子,小李有些怀疑,可还是戴在身上。
 
回想起那段时间天天都和许多外来人员接触,小李觉得活下来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没别的,就是‘特殊时期,相互理解’就好了。”其实小秦知道,老百姓打电话来向她投诉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什么解决办法,这个时候大家都郁闷,心情都不好,“他们就是想发泄两句”。
 
不过,小秦也坦陈,尽管自己一边在“秉公执法”,但心里的天平会默默偏向于外地人那边,“我和同事都觉得外地人挺惨的,他们出入不自由,还要受邻居的猜疑。”无论如何,“我们真的不是他们的敌人”。
 
“即使再努力,也还是要更努力”,这是小秦这些天来的领悟,基层工作是一项很难让所有人满意的工作,协调不同方向的需求,调解可能引发的冲突,向下要兢兢业业,勤恳务实,向上要积极承担责任。这从来不是容易做的工作,在这个春天落到了一群仍然稚嫩的年轻人身上。结果如何,也许小秦后来的一条朋友圈能给出一点眉目:“爬了很多楼,回访一些居民,顶配合的大叔,目光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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