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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想成为都市白领,十年后我知道自己只能是打工人

 Epoch故事小馆 2021-01-25

互联网的新梗像潮水一样来了又去,冲浪反应稍微迟钝就要被打个透湿,这两天不断被人一脸茫然地问到:打工人到底什么意思?
 
表情包和段子接踵而至,像“打工人”这个词汇本身一样,直白、质朴,还有点儿熟悉的土味:
 

甚至在广东,近日真的成立了一家“打工么”的人才咨询公司——大家心领神会,“人才咨询”这种光鲜的词语,在互联网世界里,无非就是一句“打工么”。
 
所有的梗可能都会很快地随风而逝,我们在工位上日复一日的工作却不动如山。
 
还记得就在不久前,成功学泛滥,“打工者心态”还在遭人耻笑,在变化的究竟是什么?


打工这个词最早来源于香港,指的是受雇于人,拿人钱财,替人干活。
 
打工的同义词是搵食,“混口饭吃”。你还要找寻生存以外的意义?拜托你现实一点。
 
相对应的是狮子山精神:多打工,多赚钱。香港的喜剧传奇黄子华曾在表演中说,香港精神,就是人均四份工,这样繁重的生活压力之下,地铁上的每个人都是一脸倦色,哈欠连天。

在街头巷尾流传的那些港人传奇里,也多的是这一类的故事。作为世界上基尼系数最高的地方之一,香港人口密度高而资源有限,光是为了“混口饭吃”,已经用尽全力了。
 
在那样的环境里,打工没有什么贬义,而是绝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港人生活在资本世界,好像早早参透了工作这件事情的本质。
 
后来这个词流入大陆,多少显得有些负面,伴随着改革开放,无数人从家乡出走流往南方的大城市。提及打工,很容易反应出工厂里一张张灰扑扑的脸。
 
前些年流行的概念是“白领”,和当年那些领子灰扑扑的“打工仔”区分开。“白领”是对精英阶层的时髦想象,是外企、是星巴克、是光鲜的会议室。
 
人们坚信存在这样一种阶级,谈吐体面姿态优雅,并且对于生活会有更强烈的控制感。
 
多年前最火的文章是《我奋斗了十八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作者细述了相比起城市的土著年轻人,自己从一个农村打工家庭实现阶级跃升是多么不易。
 
他说,曾有高端的面巾纸想要进军广大的农民工市场,但他家乡那些贫苦的乡亲,吃完饭最多用手背去拭脸上的油污。当他聊起这一点,对面来自大城市的品牌市场分明露出了鄙薄的神情。
 
这一度是人们对于“打工”及“打工者”的认知。


但就在近几年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一个最显著的感受是,所谓“白领”和“打工”之间,真的还有什么明确的分野吗?
 
网上早有段子,编排写字楼里的白领每天机械地做表、写码、画ppt,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老板或客户的需求,还有那些茶水间偶尔的闲聊,都和早年的工厂女工一模一样——出卖体力和时间,只是没有创造力。
 
上网搜索“打工人”,已经有人求问:


职业敏感告诉我,这又是一个需要通宵造梗、追求网感、努力佯装时髦的新媒体人或是产品文案。
 
过不了多久,这些梗就会出现在目之能及的所有微信推文和产品包装上。
 
就连调侃“打工人”这件事,都是某些人打的工。
 
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以后。人们开始自嘲“社畜”。意思是已经没有作为人的自由和尊严,只是在发挥社会功能的动物——社畜这个词来自以工作压力巨大著称的日本,倒也是恰如其分。
 
国内也未尝不是如此,从西二旗到回龙观,地铁上的每个人的冷脸后面,都是一触即碎的脆弱生活。
 
在一些新的劳动产业方兴未艾的时候——譬如快递员和外卖员,“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高薪”的新闻总有很高的传播度,那时还能击中都市白领的心脏,隐含的意思是,打工还可以赚这么多?
 
如今大家早都接受了现实:人家辛苦,是应得的。
 
何况,我们就不是在打工了吗?
 
这一年是“内卷”被广泛讨论、并被大量误用的一年。撇开内卷作为学术概念的原意不谈,至少在网络语境当中,许多人开始重新审视我们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所有人都在越来越窄的跑道上狂奔
 
甚至无论受多好的教育、有多优渥的资源,最后都还是在给资本打工,并为越来越昂贵的有限资源买单。
 
对于那些彻底脱离了这一套语境的人,我们甚至生出了一丝远观的歆羡。
 
今年4月,广西的周某出狱了——五年前,他因为盗窃罪被捕,留下了“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名言;五年后,他的出狱引来了互联网狂欢,人们尊他为“窃格瓦拉”,甚至有网红公司找上门去想要带他出道。
 
这一切都如此荒谬,倒显得他像个正常人了。周某拒绝了网红公司的邀约,因为“这也是给人打工”,而自己的信念,就是不给人打工。

网传窃格瓦拉表情包

盗窃当然是违法犯罪,但“永不打工”的信念感还是让万千打工人为之一震,甚至道德感都在此失效了。“打工人”们说,这是真正的浪漫。
 
甚至连那些“做一天可以玩三天”的三和青年们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在打工人最密集的深圳,三和人力劳动市场是异数一样的存在。三和青年们不进“黑厂”、不接受剥削,宁可一无所有,打些零工,就可以随意晃荡几天。
 


他们管这叫做“三和精神”。


曾经,不仅都市白领试图和打工这件事做切割,真正的打工仔女们也对于这个身份有耻感。成功学最火的那几年,每一个地摊都在向你兜售,如果不想一直打工,就不能有打工者心态。
 
被点名批评的“打工者心态”,长这样:


熟悉吗?熟悉就对了,这一届年轻人已经完全不为“为自己工作”“当自己的老板”那一套话术所欺哄了。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打工,即使加班也是为了生活不得已而为,福报那一套,别扯了。
 
习惯了狼性话语的老狼们倏然之间感到奇怪,于是有了登顶知乎热搜的问题:

 
高赞回答是这样的,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诮四分漫不经心:


还有这样的:


成功学在这一代身上可能真的失效了,无论从事的是什么职业,对于“打工”这件事变得逐渐透彻也逐渐佛系。
 
打工心态又如何?毕竟狼性奋斗好几年以后,还有数不尽的大山横亘眼前:越来越严苛的户籍制度,高企的房价,难跨越的阶层。
 
谁能保证996到三十五岁,迎来的是福报,而不是成为“被淘汰的中层”?
 
劳资矛盾越发清晰的今天,所有人都对打工感同身受。前不久刷屏的那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许多人除了关切,也有物伤其类的感受:

毕竟这个被数字和资本控制的时代,谁不是一个被困在系统里的打工仔呢?
 
所以自嘲“打工人”,可能不像是每天都会诞生的网络新梗。

当我们说早安打工人的时候,我们在说什么?
是“我也不过是在打工”,还是“我就只是个打工的”?

可能兼而有之吧,对那些所有被困在系统里,感到挣扎、却也在努力生存的打工人来说。


作  者 | 麻  薯
编  辑 | 麻  薯
设计、排版 | 排  骨
图片 | 网  络


Epoch意为“新时代、新纪元”,也有“历史或生命中的一段时刻”的意思。不论这是最好还是最坏的时代,这都是一个有故事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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