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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小说】宫国庆:《邂逅》

 昵称73531636 2021-01-25
【总第010302期】



在场文学,文学在生活的现场和心灵的现场
------肖复兴




《邂逅》
/宫国庆

 

五月的一个周末,乘车的人很多。吕玉挤在了前往县城的火车上,他要去看望在县城工作的同学。
老式破旧的慢车见了柴禾垛都要停好久,车上很拥挤,没有座位。他直挺挺地站着,无心看窗外的景色。其实窗外并没有什么景色,都是平日里常见的那些平房、树木、花草或一望无际的庄稼。
火车停在了距离县城还有很远的一个六等小站,上来了好多人,本来拥挤的车厢里现在更加拥挤不堪了。刚上来的人侧着身子往车厢的中间挤着,不时地有人踩着他的脚,生疼的。他有些生气了,但又不便于发作,低头郁闷着,盼着快点结束这个痛苦的行程。




突然,传来了一个仿佛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吕玉吗,你也去县城啊?”他赶紧抬起头来,见对面刚挤过来的一个穿红衬衣的漂亮女孩似曾相识。未及端详,那女孩又说:“吕玉你可真行,不认识老同学了?”他猛然想起,这个女孩是高中同学金月。
金月是他高中时期学校里的校花,长长的辫子,身材适中,凸凹有致,清澈的眸子,白净的脸,说话时爱笑,笑的时候两个酒窝便很灿烂。那时候的金月是男生们心目中的天使,和众多的男生一样,他很喜欢看金月从身边走过,更喜欢看金月偶尔甩一下大辫子之后的嫣然一笑,这是他的秘密,从未对别人说过。
他飞快地回忆着,金月又开口了:“你咋不知声呢?”
他赶紧停止了回忆,怦然心动着不无兴奋地说:“真没想到能是你,你这是干啥去呀?这些年还好吧?忙些什么呢?”
“我去县城的姨娘家,这些年还行,在我们镇上的小学里当老师”。金月简短地回答着。




他很想仔细地看看金月那张漂亮的脸,但怎么也没有勇气直勾勾地盯着看,便似看非看地瞄着,却已然看得很清楚,依然是那么漂亮,还多了一份成熟。
拥挤的人群把他和金月挤的简直就是贴在了一起,他明显地感觉到了金月的那种温润和体香。他有些感激这拥挤的人流了,希望能更挤一些。
兴奋中有些紧张的他,象怀里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不知所措了,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终于木讷地蹦出了一句:“你成家了没”?其实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说完之后他才感觉到有点画龙点睛了,这种单刀直入的方式很符合他的性格。
此时的金月也有些难为情了,自己长这么大从来还没有过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无间”地接触的事情,而且还是在火车上。她想挪动一下身体缓解一下这种有些难堪的气氛,但四周都是人,都是一样的拥挤,这种努力的尝试是徒劳的。听到吕玉问她的话,金月笑了笑,露出了那两个吕玉久违了的灿烂的酒窝,紧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以示否定。




吕玉开始有些血脉喷张了,萌生了一个很好的想法。
怀揣着美好,他开始和金月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开了往事,相互问着一些共同熟悉的人和事。金月吐气如兰,偶有气息扑到他的脸上,痒痒的,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时间在这心动的时刻里过得很快。到了县城,他和金月一起走出了车站,还一起挤上了那趟仅有的通往县城繁华地段的接站车,金月依然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他聊着。
忽然,金月开口说:“我姨娘家就在前面,我该下车了”。
惜别之情迅速地笼罩了吕玉,他心里涌动出了一种意犹未尽的遗憾,依依不舍地问:“你啥时候回去?”
金月笑着向他摆了摆手,一边下车一边说:“晚上的车回去”。




金月明显地是和吕玉撒谎了,今天是姨娘的生日,晚上是要给姨娘做寿的,明天才能返回。为什么要对他说今晚回去呢?是刻意地想回避他还是处于其它什么意愿?金月也说不清自己当时的想法,其实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和老同学的久别重逢,金月是很高兴的。两个人车上的状况,虽然是拥挤造成的并且有些尴尬,但她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平心而论金月并不讨厌吕玉,只是之前从来没有刻意地想过要和他有过深的交往,今天的这个场面弄得金月有些心猿意马了。
吕玉茫然了,本来是约好了到同学家去玩的,现在已经全然没有心情去同学家了,怎么办呢?是坐晚上的车和金月一起回去还是继续去同学家呢?他已经没有了主意。




踌躇中,接站车已经到达了终点。下了车的吕玉不知道该选择往哪个方向走?去同学家,是约好了的,也是此行的目的,可这样的话今晚是绝对回不去的,今天也就不能再见到金月了。去火车站等着和金月一起返回,又和同学失约了。
良久,吕玉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先去火车站送金月回去,顺便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把她送走之后再去同学家。
时间尚早,他一边慢慢地往火车站方向走着,一边思量着等一会儿用什么方式和金月说出自己的心事。
车站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着,他没能在陌生的人流中寻找到金月的身影。走进候车室,拥挤的人群里依然没有金月。可能是金月还没过来吧,他在站前那个唯一的路口上焦急地等待着。已经到了进站的时间,金月还是没有来。




开始检票了,他担心自己会有疏漏,急忙跑到检票口,仔细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逐一检完了车票。检票口的门关上了,依然没能见到金月。这是当天最后的一趟返程车,看来金月今天是不走了,要不就是已经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回去了。
没能见到金月,他惺惺地往同学家走去。
第二天中午,吕玉不顾同学的挽留,坚决地返回了。匆匆地赶到车站,刚买好票,火车就进站了。站台上已经没人了,他是最后一个上的车。
返程的车上人很少,大片的空座位。他呆坐在车厢里,反复地想着该怎么才能再次见到金月。




无聊中他走到了车厢的连接处抽烟,一边抽烟一边在车门处徘徊,丝丝缕缕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很快就缭绕了起来。他又想起了金月,并且突然想到金月会不会也坐这趟车返回呢?这种预感似乎很强烈。
抱着找找看的想法,他掐灭了烟头,在车厢里走动了起来。连走了两节车厢,没有,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了。还有几节车厢,索性走完,走完了就没啥遗憾了。
这时的金月正一个人坐在最后一节车厢里,左手托腮,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田野,涌动着心事。
昨天偶然遇见吕玉,车厢里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羞涩的同时竟觉得还有些留恋。她很希望吕玉就在这趟车上,又想吕玉可能昨天已经返回了,不觉对昨天的谎言开始了懊悔和沮丧。




金月的心里是矛盾的,本来平静的生活因为吕玉的出现而泛起了涟漪。她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吕玉是喜欢她的,而她在中学时代就对吕玉有过好感,只是那时候大家都在忙于学习,学校里没有谈情说爱的氛围,毕业时匆匆一别就失去了对方的消息。她曾经幻想过将来能和吕玉走在一起,那么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是抓住还是放弃呢?她开始了茫然。
如果没有父亲竭力主张的那件事,她会毫不犹豫地向吕玉表明心迹,至于谁先提出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前的处境让她不容多想。
金月的父亲是小镇上粮库的主任,看似风光的人物,其实活的有些小心翼翼,有时候还诚惶诚恐的。原因是和上面的领导关系不睦,领导总是不断地没事找事,这一点粮库的人都知道。在企业改制和砸“三铁”的背景下,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处境,他急需要寻找一位靠山。




小镇上的书记近来对他格外地热情,书记的儿子去年离婚了,年龄比女儿金月大两岁,相貌有些丑陋,头上寸草不生是个“秃瓢”,平日里总是带着帽子。离婚后的“秃瓢”喜欢上了金月,每每和书记提及,让书记设法玉成此事。书记无奈,找媒人和金主任提了两次。媒人反复地强调说书记在不久的将来很快就要提升为副县长了,前途无量,并让金主任慎重地考虑。
从金主任内心来讲是不太情愿的,毕竟书记的儿子是离过婚的“二茬”,并且还是让人看着不太舒服的“秃瓢”。但一想到书记家那种优越的家境和通过这种儿女亲家攀上书记的高枝能化解自己目前的困境,心里便很是赞同了。回到家里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金月,希望女儿能从大局出发,把握好这个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政治婚姻。如果金月能同意此事,那么对他来说真的是“一河水全开了”。




金月是个孝顺的孩子,她从心眼里对“秃瓢”充满了鄙夷,但她很清楚父亲的处境,也很理解父亲的用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的父亲就这么惴惴不安地面临着下岗。她的母亲没有工作,两个未成年的弟弟需要有父亲的收入来保障今后的成长,她只能为改变父亲和家人的命运而舍弃自己的一切。但这是一件她极其不情愿的事情,她试图挣扎着,希望有外力能帮她摆脱这个局面,当然最需要的是她自己抗争的勇气。
吕玉继续往车厢的前面走着,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想走到车厢的尽头再折返回来。
已经是最后一节车厢了。突然,一个穿着红衬衣凝望着窗外的女孩跃入了吕玉的眼帘。是金月,吕玉的心跳明显地开始加快了。他努力地压制着兴奋,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悄悄地坐在了金月的斜对面,他要等金月不经意间蓦然回首那一刻给金月一个惊喜。




金月似乎感觉到对面突然坐了一个人,扭过脸来一看,见是吕玉,诧异的同时心里竟然开始了莫名的慌乱。控制着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金月竟然有些扭捏了。
又一次看见了金月,吕玉的心突突地跳着。他仔细地打量着坐在那里的金月,还是昨天的装束,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的健美,尽管是坐着,那曲线还是很完美地展现着。
两个人无言地对坐着,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说话打破这种沉默。
吕玉暗暗地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绝不能再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凭着女性的敏感,金月已经知道了吕玉要对她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吕玉,她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努力把握自己命运的念头,她在内心深处很希望吕玉能坦率地说出喜欢自己。这不是一见钟情的草率,她和吕玉是知根知底的同学,是郎才女貌的心怡,所以她现在已经不顾一切了。此时的她好像一下子走出了充满矛盾的内心世界,也似乎忘记了父亲的企盼。美丽善良的金月终于为自己着想了一次,她幸福地等待着吕玉的表白。
沉默,吕玉的心里有些紧张,手心在出汗。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涨红了脸忐忑地看着金月说:“我喜欢你,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金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飞霞,她羞涩地点了点头。




一股幸福的暖流瞬间涌上了吕玉的心头,他长长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心里有了石头落地的感觉。他用自己的右手使劲地掐了一下大腿,很疼,确定这不是在梦中。
羞涩中的金月,觉得热血在沸腾,浑身燥热。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心跳,让自己尽量保持着矜持。尽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但她仍然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依旧是沉默,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已稍事平静的金月开口说话了:“吕玉,咱俩的事暂时先这么说定,也许不一定会一帆风顺,不能太心急”。
金月在不经意间开始担忧了,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吕玉已然陶醉在喜悦中了,在他看来金月就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恩赐,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听到了金月的话,他不假思索地说:“好,让我们共同去用时间和耐心应对所有的曲折”。
两个人正郎情妾意地兴致盎然着,行进中的火车戛然停止,已经到了金月来时上车的那个六等小站。
金月一边下车一边对吕玉说:“下个周末你来我家一趟,见见我的父母”。
吕玉激动地点头应允着,他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金月下了火车。
回到单位的吕玉一直处在亢奋状态,办公室里的那几个平日里很难听到他一两句好话的同事们,见他哼着小调开心地快乐着,有些诧异了,几次欲问又止,只好继续诧异着。
夜晚,吕玉躺在单身宿舍的床上,兴奋地辗转反侧着,彻夜无眠。他在心里无数次地感激着这个给他带来巨大幸福的周末,他要永远地铭记这个周末。他同时又热切地盼望着下一个周末快点到来,等下一个周末到了他就去看望金月。




时间过的简直是太慢了,五天的时间仿佛就是五年。终于煎熬到了周末。清晨起来,吕玉用香皂仔细地洗了洗脸,又刷了两次牙,还破例地擦了点雪花膏,穿戴整齐后便怀揣着美丽的心情,哼着小曲踏上了去金月家的火车。
风和日丽,几朵白云悠闲地俯瞰着大地,坐在车厢里的吕玉兴奋地凝望着窗外。这时的他感觉掠过车窗的那些平淡无奇的花草和田野竟然美丽了起来,还有那些树木和平房也变的很是可爱了。
火车停在了金月家的那个六等小站,吕玉下了车,他依稀记得金月的家就住在这个六等小站南面的不远处。吕玉很熟悉这个小镇,他的高中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小镇上清一色的平房,篱笆墙圈起的小院。这时的篱笆墙里种植的各种蔬菜已经长出了满地的新绿,篱笆墙外的杨树们也已然开始了枝繁叶茂,微风吹过,绿叶沙沙地响着。
马上就能见到金月了,吕玉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他兴冲冲地往金月家的方向走着。突然,对面驶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车速很快,与他擦身而过,卷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心里有些不爽。
很快来到了金月家的篱笆墙下,他看见有一个穿花衣裳的小女孩从金月家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手里玩着糖纸嘴里似乎还吃着糖。
小女孩不认识吕玉,怯生生地问着:“叔叔你找谁”?
吕玉笑着说:“不找谁,我来串个门”。




小女孩顿时仰着小脸笑了起来,边笑边很天真地说:“那你一定是来给我姑姑贺喜的,她今天订婚了”。
吕玉立刻紧张了起来,他急切地问:“你姑姑是谁呀”?
小女孩很自豪地看着吕玉认真地说:“我姑姑是金月”。
吕玉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猛烈地愕然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愣愣地呆在那儿,傻眼了,明显地感觉到了有点站立不稳,靠在了篱笆墙上。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那辆黑色的小轿车,车上坐的一定就是和金月订婚的那个人。
小女孩看到吕玉这副样子,赶紧折返着跑到屋子里拉出了金月。
金月一身黑色的打扮,黑色的衬衣,黑色宽松的萝卜裤,黑色的高跟鞋,面容稍显憔悴。




几天来,金月经历了心理上的重大起伏和转折。吕玉的出现让她在不经意间滋生了爱的萌动,她不顾一切地答应了吕玉的追求,大胆地热情奔放地体验着爱情的美好,她决心要勇敢地向命运挑战,彻底为自己活一回。回到家里金月将此事告知了父母,父亲先是勃然大怒,继而又痛哭流涕地阻止、苦口婆心地劝说。父亲的命运关乎家庭的兴衰,她在无奈中无助着,辗转悱恻,痛不欲生。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经过了两天不吃不喝痛苦的抉择,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
金主任看到事情有所缓和,怕再有变故,决定速战速决,以防夜长梦多。于是他找到了书记派来的那个媒人,安排了周末订婚。




金月看见了吕玉,眼泪禁不住扑簌簌地滑落着,她觉得怎么都无法向吕玉解释清楚这档子事,心里深深地愧疚着。眼下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她又必须要坚强而清醒地去面对,无论如何都要认真地把这一切告诉吕玉,或许这样能减轻一些双方的痛苦。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不经意间竟来到了那个六等小站的月台上,满脸泪痕的金月凄婉地看着吕玉哽咽着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金月的心里汩汩地流淌着酸涩,眸子里写满了无奈,嘴角轻微地撇动着,似乎是在自嘲又象是在苦笑,那神情让吕玉欲哭无泪……




一阵疾风掠过,卷起了站台上的尘土和零星的纸屑。汽笛声打破了良久的沉默,返程的火车进站了。吕玉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一眼神情黯然的金月,大踏步地登上了火车。
从幸福的顶峰一下子滑落到了痛苦的深渊,落差之大让吕玉窒息。他知道不久的将来金月就会成为书记的儿媳,此刻的他心里已经慢慢地开始了释然。他想到了金月的坦诚,明白了金月的苦衷,不再有任何的幽怨。毕竟他和金月还是很好的同学,那种纯洁的同学关系在他心里是神圣的,作为同学他真心地祝福着金月。
一声汽笛长鸣,列车徐徐开动,发出了“咣当、咣当”的节奏……







注: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宫国庆:出生在东北,客居于河北。毕业于农业院校的非农专业,曾在黑龙江垦区、青海、河北工作。关于写作,闲暇之余,偶尔为之,聊以自慰。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主       编:明华
微  信  号:zhaominghua0526
本期编辑:明华
微  信  号:shaiwangnv
来稿须知:原创,文责自负。
稿件题材:诗歌、散文、小说、杂文,书法、摄影、绘画作品。
初次投稿:附作者姓名(笔名)、个人简介(150字左右)、照片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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