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的人生故事（三）

从今天开始，我们在此刊发一位85岁老人的人生经历，她叫韩秀芳，是我们身边普普通通的一位老人，没上过多少学，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但是历史是由每一个人的记忆组成的，所有的浪花聚在一起，会成为岁月的大河……见微知著，让我们静静地听一位老人讲故事。——魏辉注。

我父亲去世了，我娘和我婶儿说，咱们怎么活啊？她们都是小脚外面的活儿啥也干不了。我说，你们不是说，没有饿死的人？我能干活儿我养活你们，你们别怕。她们哭着说，你还是个孩子啊！我说，我不是小孩了，我十四岁了。我又回到了康学文家，学着卷烟。八路军经常到工厂作坊做工人的工作，叫我们参加工会。我们搿伙着去了，入了工会成了会员。慢慢地我们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他家算个小业主，我在他家又干了不到一年，他就停工了。那时派出所给找工作，这说就到1949年底了，我又去给私人织布厂打“摇经”，土名“辘轱”。就是把纺好的大把子的线，另外缠到一个小的器具上，用作织布时的经线。两个月以后，派出所又叫去打麻绳，有人说是公家的活儿。这些地方都干了几个月。我没有问这些作坊的名儿，干完了给钱就行，家里还等着我的钱买米呢。

我（韩秀芳）。

我还去扒过猪毛，很脏。天很热的时候，用大缸泡着猪皮，沤烂了，里面生蛆，臭死人。我们用铁梳子把猪鬃梳下来，梳几下，试着手里动就快扔到地下，把蛆捡出来，再拿起来梳。干的这些活儿都登记在表上，每天每人给四两高粱。到了1950年5月，我去了职工制鬃工厂，那就是公家的了，做倒鬃工。倒鬃就是把猪鬃按长度分类，顺在一起，规格有一寸、一寸半、二寸、二寸半的，最高的是三寸，很少。分好类后，把猪鬃扎成把儿，那是个技术活儿，干得好的，扎好把儿后扔得很高，落下来都不带散的。这些猪鬃都是要出口的。

干了一年多，厂子不开了。又把我们调到私人织布厂。那时我们都是共青团员了，厂里的负责人就跟我们说，你们是骨干，厂子很快就会合营了，有一部分人要去青海支援边疆。我那时思想很进步，工作积极肯干，就报名要去支边。那时的共产党是真心实意为人民服务。厂里负责的对我说：你不能去，你家没有劳力。那时我二哥从青岛回来还没安排工作，临时去了坊子。就安排我去了华东织布厂，看摇经车。工作打对时，两班倒，每班干12小时。我们去上班，自己捎着干粮、咸菜，到吃饭时厂里给热一下，吃饭时间是半小时。我离家近便就回家吃。

我家是困难户，从解放后就吃救济粮，我和二哥挣的钱都交给娘，加上救济粮，就差不多勉强可以糊口，再也不用到亲戚家借。娘很知足，她说这个社会好，孩子，你们要好好工作，毛主席是好人，你们要听毛主席的话。

1950年，大哥病情加重，母亲喂他，他说，我不饿，叫我妹多吃点，她好去干活，工作很累。虽然生活好过了些，但家里每天中午都熬番瓜汤，天天中午做汤喝，叫我喝一碗再给干粮吃。我吃了就快去上班。我大哥就是那年去世的。我婶经常说，你大哥是饿死的，怕你干活儿吃不饱不行，他不肯吃。我现在明白，粮食不够吃，就每天做汤充饥。那年夏天，不知道是不是喝番瓜汤喝的，我生了一场大病，呕吐，发烧，我有个远房嫂子说是会看病，就请她来给我看，她拿了个大针在灯上烤了烤，就在我肚皮上用针挑，出了很多紫血，才慢慢地好起来。

我大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做起事来有主心骨。晚上躺在炕上，她和我说，你长大了，出去工作要保护好自己，人的名誉很重要。看见不好的人离他远点。我们人穷志不穷，别贪人家的利，“穷得直实（方言，大意是诚实正直），站得直立（不折辱）”。对不好的人，别怕他；他欺负你，就去找领导。做人要厚道，人没有前后眼，但是有前后路，困难时交到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老话儿说，饥时一口，强过饱时一斗。别人有困难你帮帮人家，你有困难别人就帮你，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要欺负穷人。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多交好朋友，日久见人心。这就是我的家教、家风。

在织布厂工作时，常常是深夜回家，11点多交好班，12点才能走。我娘总在大街上等我，尤其是冬天。她接着我，说，你不回家，我睡不着。我说不要紧，我是大孩子了，现在社会好了。她说知道，现在是毛主席领导，确实好了，穷人翻身是主人。我娘思想很进步，有时我工作不顺利回家哭诉，娘就说，孩子，工作光顺也不好，总有不顺的时候，这样好，锻炼人，吃一堑长一智。还嘱咐我，晚上睡觉不要哭，一定擦干泪，不然，就把眼睛捂坏了。

大娘对我的关心和爱护，给我做了榜样，她不是我的亲娘，却是个称职的母亲。我没做一个称职母亲。那时我很单纯，一心工作，把全部的精力献给了祖国，当然是应该。当时就觉得孩子冻不着饿不着就行了，那时工作的确很忙，晚上把孩子们锁在屋里去开会，亏欠孩子们了。如今孩子们都长大成人，都孝敬我们，我们很满足。（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