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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老村

 啸鹤文艺 2021-01-27

第06章

马一鸣果然最放心不下的是苗得月。一路走州过县,四天后已经抵达南山。

苗得月十五六岁模样,虽是有几分泼辣刚烈,但也是丰腴不掩秀美。她是兵荒马乱年代的一个弃婴。至于亲生父母她也不知道。父亲告诉她要等她行了成人礼后才道出其中原委。听说亲生父亲死于乱石阵中,母亲死于难产。  

苗得月自是山里璞玉,却是山外见识少些。一双丹凤眼睛忽儿忽儿地闪动着。她完全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一种让人羞怯而心里慌慌的感觉总是在深夜里钻进人心。马一鸣的影子时不时闪出来。

马一鸣此时躺在一个百年古松下的青石上,想取出父亲临别时送的小匕首削一个竹笛,但是附近没有什么人家。只得提着一双麻布粗鞋光脚趟过湍流的山泉,绕过一道山梁,有几户人家,一家简陋的茅屋前有几丛有些泛黄的竹子,虽是临近隆冬,门口的竹子却是折腾出一片热闹来。马一鸣心里一喜,就直奔而去,一把箍住一根大拇指粗的竹子,迎风而起,竹子斜着很长的口,已被拦腰嗖嗖地削断,这些却被一个正提着篮子的中年妇人看见,她远远地喊,喂,你干啥呢?马一鸣也不惊慌,笑答,我口渴,找根管子汲水呢,于是装出一副口渴贪婪的样子。当他鼓着腮帮吹的正好吹出响声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不知突地从哪里冒出来了,身段略微丰满而匀称,着水绿色对襟绣着红色米花小夹袄。荒寂的山野,加上一片翠竹迎风,让人误以为春天光临。

马一鸣突然想到什么,感觉此女子似曾相识,不由得惊愕地想到一生既负江山又负聊的父亲,他一世清誉当年也是毁于一个女子手上。我呢?是桃花树下种桃花,走桃花运了么?绿衣女子已经走到他面前,娇嗔道,哎,哎……去去去,别家讨饭去。马一鸣以为女子把他当成要饭的了。你个黄毛丫头,别狗眼看人低。你骂谁是狗?那女子也不甘示弱。说着一个尖锐的口哨声划破山里的沉静。一只全身黑油油的大狗闪了出来。箭般扑向马一鸣。马一鸣一手挥着竹竿,一手紧握匕首。那狗腾身而跃起,从马一鸣身上飞过。马一鸣本想一下结束了那畜生性命。只听那绿衣女子厉声喝到,不要伤人!那狗竟在半空收了架势。马一鸣也拉不下脸,一个扫堂腿把那狗踢的吱的惨叫一声,然后蜷伏在那里嗷嗷直叫,那不是一般的疼痛。那狗撕心裂肺的叫声,让女子眼里充满了血色,半个山谷可以听见她的声音。赔我狗命来!那女子挥着一把杀猪刀直奔过来。马一鸣想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一招观音坐莲,硬是顶住了绿衣女子泰山压顶般凌厉的刀势。

你是谁啊?你可管呢!姑奶奶是靠云山柳大当家的千金柳如烟。哦,我以为是谁呢?不就是个破土匪的妞子,张狂啥呢!呸,你不张狂了……咋了?你以为你能灭了我么?我……柳如梦横操刀柄,一个秋风扫落叶直取马一鸣项上人头而来,马一鸣一看对方不是个善茬,大意不得。忙用竹子去抵挡,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马一鸣的手背上就轻微地抹去了层皮。而马一鸣手中锋利的匕首也闪过女子手腕。那女子手腕的血丝顷刻如注流淌。两人虎视眈眈,正摆出一副一决雌雄的架势,一阵马的嘶鸣声撕碎整个傍晚的天空。马一鸣一愣,这不是自己日夜思恋的得月妹子么?停……停……停!一鸣大哥……苗得月第一次这样叫出来时,明眼人一眼就看出点什么端倪。这苗马二人一定认识。那女子心理揣摩着。岂止认识?马一鸣忽地变戏法一样成为另一个人,学着文人骚客的样子道,我辈胸怀水自清,人间万象起灭中。谁望古寺冬日暖,且看关中匪娃行。缘分纵横有南北,何处青冥寻飞鸿。坐看南山依云裁,转世岁月顿如空。

苗得月哪知道马一鸣还有这手,文绉绉不似平日。她勒马崖边,翻身下马,把缰绳打了个环往旁边的山石上一套,急忙扶起柳如梦,温雅地劝道,姐,是我,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自家人?你咋跑到我这南山了?咋弄的?柳如烟起身回头看时,故意挤弄了一下顾盼生情的眼睛,我是有眼不识真金!?去,去……柳如烟伏在苗得月耳边,小声嘀咕着,人家一看就是个识问家,小心人家把你卖了!我才不怕呢。咯咯咯的笑声传遍山谷。马一鸣一听到苗得月说自己是自家人,就合拢不住黄河半边川的大嘴。苗得月怪罪道,孔夫子放屁,文个屁呢?又一阵任性的笑声回荡在山中。

她们哪知道马一鸣小时候常常跟在老太爷马文鸣屁股后面没有白跟,肚子里的墨水也沾了不少。马一鸣七岁已经在村上提笔写对联,地契之类,描写双喜字和门神。马一鸣是杨家庄方圆五十里有名的神童。可惜后来到了马家疙瘩老太爷马文鸣家,受了两个弟弟的影响,毁了文名。

马文鸣七十六岁大寿那年,马一鸣本想给老太爷马文鸣一个惊喜,那两个捣蛋的弟弟在马一鸣写的寿字中间掏了一个窟窿,胡乱写了一个龟字,父亲马半坡趁机说马一鸣想好心祝福,说那是龟寿延年。然而马文鸣一看到龟字,就气不打一处出,骂道,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当场把马一鸣的所谓的猴寿图撕了个粉碎,厉声训斥道,你父子俩个不但把我当猴耍,还要骂我是乌龟。我哪里象乌龟,我是响当当的关中汉子,老夫这一生恨死了那帮烧杀抢掠的洋鬼子。谁都知道,乌龟就是王八蛋啊!从此,他尤其不喜欢听到看到与鬼子有关的东西,哪怕和鬼同音的字。是的,八国联军的炮火曾毁了他一生的心血,他亲手劳心费神办置的实业马字号烫染商行最大的分号——天津卫马氏染业,也伴随着八国联军的入侵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他恨透了洋鬼子。从此也毁了他实业救国的路。马文鸣常常叹道,我马某人生不逢时,救国无门啊!因此,几经战乱,他老马家也就家道中落了。

马一鸣此刻也不说话。柳如烟的父亲背着一捆柴从前面崎岖的山道下来。叔,我帮你扛,说着也不顾手疼,大步流星地扛起柴垛走向山下。毕了,那老汉热情地唤道,来,小伙子,到我家吃顿便饭!谢了老叔,不咧……正想离开。苗得月骑着马拦住他,哎,看你这人些,咋给脸不要脸呢,你把人家女子打伤了,人家非但不怪你,还给你饭吃,你打听打听这年月哪有这等子好事。马一鸣揩了揩脸上的汗水,才看到柳如烟受伤的手已经被苗得月扎住。老汉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声气,说,你们这些娃啊,这年月,年轻气盛肯定有的亏吃。

马一鸣做梦也没想到柳如烟竟是这砍柴老汉的闺女。不由得讪讪地笑着。他遥望着南山,百转千回的山路没入了云端,高低起伏的群山在冬日里复归了一份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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