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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之争——憨山大师传【连载(35)】

 潜真道人 2021-01-29

【万历皇帝《平番得胜图》】

第十三章:宫闱之争

  崂山上佛道两家争夺地皮的官司,在官府的压制下,很快平息了。憨山频繁来往于崂山和北京之间,与李太后密切交往,与紫柏等佛门高僧,以及朝中士大夫也都密切交往,名气地位,都是如日中天。耿义兰等道士,本来也对憨山无可奈何了。但是,耿义兰是个锲而不舍,不怕死的道士,跑到北京告御状。后来,得到全真派祖庭北京白云观道士的支持,巧为策划,转败为胜。这其中,万历皇帝的态度是个关键。

一、白云观道士

  北京白云观是全真派祖庭之一,也是一座全国著名的道教宫观。

  据前文记载,耿义兰曾经在白云观跟着住持王昆阳学过数年道法,到北京告御状失败后,得到王昆阳的支持和指点,转败为胜。该记载采自旅游网站的宣传文字,其来源可能是太清宫耿真人祠中的碑文。但是,这条记载,真伪参半。

  王昆阳,史有其人,俗名平,法名常月,别号昆阳,山西长治人,是道教龙门派第七代祖师。他的出生年代,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万历二十二年,一种是嘉靖元年。如果生于万历二十二年,则襁褓婴儿,根本不可能给耿义兰出什么主意。如果生于嘉靖元年,则比耿义兰还要小,也不可能当耿义兰的师父。

  根据史料,王昆阳确实当过白云观的住持,但时间是清顺治十二年。此前,他在各地云游修行,也可能到过北京,在白云观住过。其间有没有帮过耿义兰的忙,无法确定。

  但白云观确实是座很特殊的宫观,它既是道教祖庭,有影响有名望,住过很多高人。但同时也是一座“政治”道观,和北京的皇室、官场,关系很密切,观中住着许多成天奔走于权贵之门的显要道士。

  憨山当时结交皇室,手眼通天。耿义兰没什么名气,斗不过憨山,自然会到白云观想办法,借助白云观的威势,夺回太清宫的地皮。亲不亲,帽子亲,事关佛道两教争高下的大事,白云观道士自然会大力帮忙。

  白云观的道士,熟悉官场派系,也熟悉宫闱内幕,很容易就能抓到问题的要害,给耿义兰策划高明的办法,一举击败憨山。

  也许我们应该记得,早在万历九年,皇室办法会祈求皇子的时候,万历皇帝派官员到武当山做法会,而李太后派太监到五台山做法会。武当山是道教圣地,万历皇帝这么做,表示他有信仰道教的倾向。李太后另派一路到佛教圣地五台山,则表示信仰佛教。母子二人的宗教信仰并不是太一致,万历皇帝虽然也做了一些佛事,但全是看太后的面子,心里并不一定是真正信佛。

  这就是耿义兰的可乘之机。

二、争立太子的风波

  万历朝册立太子,也算历史上一件大事,说起来话长,这里只简要介绍一下,由此看看憨山的微妙处境。

  万历皇帝的长子朱常洛,是宫女出身的恭妃所生。万历皇帝本来不喜欢恭妃,当然也不喜欢朱常洛。他最宠爱的妃子是郑贵妃,最宠爱的皇子是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朱常洵。

  明朝立太子的规矩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也就是说,皇后生的长子是首选的太子,如果皇后无子,就立皇长子为太子。当时,皇后王氏并没有生出皇子,所以皇长子朱常洛是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万历皇帝想打破祖宗的规矩,立皇三子朱常洵为太子,但此事得到李太后和朝臣的强烈反对。万历皇帝无奈,只能拖着此事不办,久久不立太子,但这也遭到李太后和朝臣的抗议。

  有一次,李太后劝万历皇帝立常洛为太子,皇帝狡辩说:“他是宫女生的。”

  太后勃然大怒,道:“你也是宫女生的。”

  母子二人因为此事,关系闹得挺紧张。

  朝中大臣,也不肯放过皇帝,接二连三地上奏折,要求早日册立太子。皇帝将奏折压下来不答复,朝臣们便逼皇帝下发“留中章奏”,及时做出回答。对一些德高望重的大臣,皇帝还勉强容忍。有些官职较小的大臣上奏,皇帝干脆下令廷杖,往死里打。

  但这也无济于事,用程朱理学武装起来的朝臣们,态度很坚决,前仆后继,和皇帝抗争到底。皇帝不得已,渐渐做出一些重视皇长子的姿态,让常洛露面和大臣们相见,似乎有封为太子的倾向。但皇帝一直坚持到万历二十九年,才怏怏地封常洛为太子,而把皇三子常洵封福王,封地是其他皇子的数倍,聚天下之富,意犹未已。

  所以,皇帝和朝臣的关系也挺紧张。

  憨山本人,对册立皇太子的态度,未见于记载。但皇长子常洛的出生,一向号称是憨山、妙峰、大方等僧人在五台办法会祈求来的。他和皇太后的密切关系,也是以此为基础。所以,憨山不可避免地成为“太后派”“常洛派”。他平时也广交朝臣,也不可避免地成为“朝臣派”。他熟读儒家经典,与士大夫们气息相投,即使没有明确表态,其心里,应该也是支持皇长子常洛为太子的。

  所以,憨山应该属于皇帝讨厌的人之一。

三、万历皇帝的“酒色财气”

  万历皇帝也是个性情特殊的皇帝。

  他的长处,是聪明、能干、孝顺。他从小学习成绩就不错,读书认真,书法也好,见了人能说会道,彬彬有礼,很讨父亲隆庆皇帝和两位太后的喜欢,见了臣下,也会用言语行动来笼络。继位做皇帝以后,任用张居正推行新政,也办不过不少好事,显得很有能力。尤其不错的一点,是特别孝敬两位太后,中年以后,身体胖得都走不动了,还经常到太后宫里请安问候。

  但万历皇帝又是个刻薄寡恩、贪于财货的人。张居正功劳很大,但权倾一时,刚死不久,皇帝就翻了脸,把张家整得很惨。抚育过他的大太监冯保,后来也遭到了整治。这都是历史上的大事,这里不过多谈及。只引用一段“酒色财气”的故事,来看看万历皇帝的为人。

  当时有一位大理评事雒于仁,看到万历皇帝荒于酒色,怠于朝政,就上了一个《酒色财气》四箴,直言劝谏,严厉程度和直率程度,差不多可以和海瑞骂嘉靖皇帝相比。

  他说:“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臣闻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宠十俊以启幸门,溺郑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恋色也。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则谴怒,此其病在贪财也。今日搒宫女,明日搒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姜应麟、孙如法辈,一诎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尚气也。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能治?故臣敢以四箴献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矣。”

  万历皇帝喜欢喝酒,除了喝坏身子,耽误政事之外,倒还没有更坏的结果。

  他好色,宠幸十个貌美的小宦官,搞同性恋,当时称为“十俊”。不仅如此,还利用这十个小宦官刺探朝臣秘事,担任特务工作,小宦官们乘机牟取私利,玩弄权术。又宠幸郑贵妃,为了郑贵妃,迟迟不立太子,打击贬斥正直的大臣,造成朝廷的混乱。

  他贪财,早年还只是小打小闹,在皇宫的“内帑”和朝廷的“国库”里算计索要,又靠打击权贵、抄没家产来致富,另外还经常勒索太监,让太监们给他行贿贡献。到晚年,又派太监到全国各地采矿炼金银,大肆聚财,为祸百姓。

  他尚气,爱打人整人。在宫里头打太监打宫女,因为一点小事,就往死里打,宠幸过的“十俊”都先后被他打死了。在朝堂上,则经常打直言朝臣的廷杖,打完了贬谪到远处,永不叙用。

  雒于仁的运气比较好,万历皇帝看了《酒色财气》四箴,本来想砍雒于仁的头,后来经首辅申时行的解劝,只把雒于仁削职为民。

  憨山这场牢狱之灾,就犯在了万历皇帝“色、财、气”三个字上了。

  万历皇帝宠郑贵妃,想立皇三子常洵,而太后支持皇长子常洛,母子意见不合。万历皇帝一向孝顺,不便直接发作,必然要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借着打击太后宠信的太监和太后信仰的高僧,来暗示太后。

  太后一向爱做佛事,为佛教捐了不少钱,经手的太监们雁过拔毛,中饱私囊,从中发了不少财。万历皇帝早就不满,要借抄家的机会把钱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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