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南胡志明市的深秋，阳光依然明媚，天空依旧蔚蓝。与往常一样，阮海松（Nguyễn Hải Tùng）来到位于第七郡一幢25层高的大厦。这个27岁的越南小伙子不是大楼内的白领职员，而是准备清洗大楼玻璃外墙。他和他的伙伴们自称为“蜘蛛人”（người nhện）。 阿松穿上工作服，一身淡绿色，头戴安全帽，穿上手套，带上水桶，刷子，还有吸盘，最关键最重要的就是防护绳索。一切都准备好后，阿松就正式变身为“蜘蛛人”，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飘摇在大厦玻璃墙外，阿松唯一能倚靠坐下的就是一张约30x70厘米大小的板子，它的四角都系上了绳索，然后他就开始空中作业了。 到了中午，骄阳似火，热辣无比，阿松不仅受到天上太阳光照射，还要承受玻璃墙的光热反射，安全帽完全不足以遮阳，再加上密不透风又不吸汗的防护服，他常常被热得汗流浃背，近视眼镜也被热蒸汽模糊了视线。阿松就这样持续作业4个小时才能休息。 整日悬空晃荡 近年来，胡志明市经济和社会发展迅猛，高楼大厦日益增多。高耸建筑之外，一群“蜘蛛人”在艰苦谋生。当然，越多高楼大厦落成，“蜘蛛人”们的生意就越好。阿松私下粗略统计过，七年来，已经在近百座高层建筑进行过高空清洗作业。 每幢高楼大厦的名称不一样，地址也不尽相同，但工作内容却是一样的：5人1个小组，3人外挂清洗，1人负责操控绳索，余下1人负责保证地面过往行人安全。 在出窗清洗之前，阿松和伙伴们必须确定好绳索的安全度，特别是绳索与外部接触的地方要仔细做好防护垫子，避免因被磨损和断裂而发生危险。 对于“蜘蛛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太阳暴晒，玻璃反射，而是眼睛不小心被专业的清洗剂溅入，却不能用手搓揉，因为此时自己的双手都是脏兮兮的。火上浇油的是，汗水又在这时候流到眼睛里。那也没办法，只能靠眼皮用力眨眨眯眯来缓解痛涩，咬牙坚持到休息时间再处理。 虽说强光暴晒不是最痛苦的事情，但依然在阿松内心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有一回，阿松在外作业遭遇高温天气，不幸中暑，在家里躺倒一个星期。那几天，他一想到很快又得上班“沐浴阳光”，自己都不觉地害怕颤抖，但生活还在继续，工作还是要做。七年来，他也都习惯了，他的伙伴们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蜘蛛人”的工作并不复杂，也不危险，当然，前提是所有安全措施都做到位了，即便有时候不小心脚滑也不会掉落。 阿松所在清洗公司总经理谢金水从事工业洗涤和外墙玻璃清洗行业18年，他介绍说，安全绳索是外国货，能承受2吨的重量，结实得很。但如果绳索装错，打滑下坠或超出承受的重量，工人们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因此，每次出窗作业前的各道准备工序都要非常谨慎，由组长做最后检查。 4个小时持续高强度高空作业，当安全着地之后，阿松面露疲态，全身尽湿透，但仍然笑对伙伴们，彼此都为安全作业感到欣慰。 一个上午的劳碌之后，清洗小组的伙伴们终于迎来短暂的休息。他们一起来到平时经常光顾的小餐馆吃午饭。餐馆装修简易，没有空调，且空间狭小，但价格亲民，每份饭菜售价只需2万越南盾。这个价格在高消费的胡志明市来说，已经相当便宜实惠。 餐馆女老板阿梅和他们都挺熟悉，她说，虽然饭菜很便宜，但菜品荤素搭配、米饭和汤水都齐全，米饭可以随意添加，保证吃得饱。 午饭时间匆匆而过，彼此闲聊几句后就各自小睡半小时，下午还得接着“攀爬外挂”。“蜘蛛人”们一般都在大厦里找一个角落躺下歇息，经过一个上午的高强度作业，他们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回家已是万家灯火时 午后的烈日更加暴戾，特别是两三点的时候，比起上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蜘蛛人”孤独地在玻璃外墙清洗，整个人如同落入大火炉，热浪阵阵来袭，全身大汗淋漓，两眼昏花，身体晃悠。 上午4个小时接着下午又4个小时，阿松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此刻又饿又累，全身乏力。他迅速脱下工作服，换上便装骑上摩托车回家，此时已经下午6点。 离家上班时街道人还少，回家已是万家灯火时。阿松的家距离今天的大厦约20千米，回家之路难免堵车，也难逃路上的尘土。尽管行路匆匆，“蜘蛛人”也不忘记路过菜市场时进去买一把空心菜和猪肉回家。 每次月末发工资，阿松都会“奢侈”一把，多称些鲜虾活鱼，或是买点水果给妻子吃。平常，阿松家里就他们夫妻俩吃饭，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两个亲弟弟久久才会来家里玩，一起吃饭。
阿松的妻子叫阿莲，今年26岁，老家在平顺省罗邑县（La Gi, Bình Thuận），是水产公司的工人。他们的出租房，从繁华热闹的街道外进去得走过几个小巷子。 雨季到来时，内涝上涨，有时候还会浸到房子里。转眼到旱季，气候闷热，热气从屋顶逼近房间内，整个房间如同一个熔炉，根本无法让人入眠。夫妻俩卷席子下楼铺在地板上睡觉。 在胡志明市，像阿松夫妻俩租住的房子都会有卧室、厨房、卫生间及储物间，总共也就25平方米，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尽管工作艰辛，生活清苦，但阿松对生活依然怀有希望，还在房间里装了一个单杠，空闲时就锻炼身体，做几组引体向上。
“蜘蛛人”的梦想 每天都会路过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把自己悬空外挂清洗玻璃外墙，透过那层透明外墙可以窥视白领们忙碌的身影。但是阿松和阿莲的工作状态与之完全不同。 阿莲生于1991年，平常话不多说，接受当前的生活现状，任劳任怨。每天的幸福时刻就是听见丈夫回到家门口的摩托车声。 阿松的一个伙伴在一次空中作业中遇到大风，被风吹翻撞伤脚。阿莲听闻此消息后突然忍不住大声哭泣，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丈夫立即辞去那份危险工作。但内心平静下来后又想，他不做又能去做什么来挣钱呢？为了养家糊口，阿莲每天睡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自己的爱人飘摇在玻璃外墙，内心还是提心吊胆的。 阿松出生和成长在金瓯省蝙蝠池乡（Đầm Dơi, Cà Mau）一户贫穷的农民家庭。18岁那年，为了今后生活考虑，阿松只身一人前往胡志明市，在电力高等专科学校学习。 阿松在校努力学习，课外打零工，但胡志明市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仍让他感觉生活艰辛。 后来，一个朋友邀请阿松去做直销（bán hàng đa cấp），他爽快地答应了，希望能够赚大钱改变当前窘迫境地，还拉上他的两个亲弟弟一起做。 一年后，阿松三兄弟损失了四处筹措而来的上亿越南盾。他说，当时自己就像中了邪的倒霉鬼，一心埋头做直销，钱花光了又去找钱填补，真是愚蠢至极。 但正是在那段稀里糊涂的日子里，阿松遇到了自己的真爱，结识了阿莲，迎来了人生最大的幸福。 从那以后，阿松就开始了“蜘蛛人”生涯，足迹遍及胡志明市、平顺、头顿及西南地区各省市。他自认为有神明护佑，所以从未受伤，又遇到好老板，伙伴们友善，妻子贤惠又通情达理。 在阿松夫妻俩的家里，除了日常生活用品外，最庄重的位置安防神台。每天清晨，阿松去上班，阿莲就上一炷香，拜祭先祖，祈求家人出入平安。
提及梦想，阿松有点悲观，但内心的希望之火并未消亡。他认为现在谈论梦想有点太遥远了。感觉像他这样是没有梦想的权利，但仍希望有一天挣够钱，将来给妻子开一间杂货铺或早餐店，这样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此时的屋外，高楼大厦仍然在不断拔高，玻璃外墙明亮，映衬出灯红酒绿的花花大世界。
作者：红似火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