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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二部
30
我很小的时候，心里经常想，我是什么样的。我想的这个样子，从镜子里照不出来，但我也想不出我是什么样。我能看见别的人什么样，看见那些人什么样，我就会想，我不是他，就不该像是他那个样，他们的样子总会有一些是我觉得喜欢的，我又想，我也该有一点这个样子。我把这些想，积到一起，就有了一句话，我要做什么就像什么样。
这话是我对自己说的，不是大人们告诉我的，也不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这句话，实际上并不太好，说说容易，做到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很多时候，做不到。但这也没有让我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最不好的地方，是很多事情，我只是做了一个样子，实际的意义不太大，或者没有。这只是满足了那句话的皮毛，等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坏的习惯。但纠正起来有一定的困难，想把事情做得像样，很多时候，是需要向人请教的，就是说，要让有经验的人告诉我，如何去做这件事。但在这上面，我比较弱。不是我不虚心，也不是我不愿低头向人请教，而是，我想自己把事情做得很像样。如果，是请教别人，那就不是自己做的样子了。我在这样的习惯和自我纠正里慢慢长大。
我发现，所有的人，其实差不多都是这样长大的。但很多人都没有那么明白地对自己说，要做什么像什么样。或者在做的过程里，自己觉得做出个样子比较好，或者听别人说要这样做那样做，也做出了一定的样子。与我相比，他们所做的样子，不是自发的，是被动的。他们在这样的被动里，真的做出了样子。可我，在自己的主动里，也做出了一定的样子，但那样子很多时候，因为非要自己做，就做成了一个花架子。然后，我向着具有实际意义的方向去努力，力争做出一个踏踏实实的样子来。而那些被动做出样子的多数人，因为是被动，他们在做什么的时候，朝着样子的目标去做。所以，大家差不多不过是在表演，但这种表演，是很迈力的，是很真诚的，是真诚地在表演，迈力地在表演。而我也在真诚，也在迈力，但不是朝着表演去这样。渐渐地，我就背离了大家。大家都朝着天空去做自己的样子，我却是朝着地上做自己的样子。但从结果看，我也是在表演，只不过与大家表演的方向不一样。
现在，我住在医院里，这个怪念头又在不知不觉中，支使着我——实实在在做一个患者，一个病人。这就是说，光有身体上的疼痛还不够，按时接受治疗，听大夫和护士的安排，住在医院里，遵守医院里的作息时间，这都不够——这在别的病人那里，表演实实在在的患者是够的，但在我这里，是不够的。
所以，我在治疗结束后，或者坐在，或者躺在病房里我的那张床上，用这大好的时间，好好地想一想自己，想一想一些事。因为这所有的想都是在医院里，都是在这个病房里，是在一张病床上，都和医院在关，这样想，这样做，才算是实实在在地做一个患者。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我穿病号服的那段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我会把我想的，慢慢地写下来。不为别的，只为我要踏踏实实地表演一个患者角色。
202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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