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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羊倌的故事

 四十八顷氏 2021-02-02

陶羊倌的故事

大约在去年的上个月,本报记者接到了一位老者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姓陶,名立文,今年77岁了;他还说,现在日子好了,但不能忘记过去的苦……


遇见了吕明仁
去年的5月12日上午,记者如约来到平庄镇郊区的一栋旧楼前,见到了陶立文老先生。他握着记者的手,显得有些激动,不停地念叨着:“哎呀呀,记者先生呀,我可把你盼来了!”

寒喧,进屋,落座,唠嗑。

在与陶立文唠嗑时,他不止一次地提到了一个叫“吕明仁”的人。

吕明仁,原名吕其惠,字希欧,1914年出生于辽宁省大连市庄河市王家镇一个渔民家庭,曾任通鲁(通辽、开鲁)中心县委书记、中共哲里木盟地委书记兼哲里木盟政府副主席等职。

“九一八”事变后,吕明仁随兄吕其恩等流亡山东,在烟台第八中学读书,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被开除学籍。从此,他坚定地走上革命道路。1935年8月,吕明仁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一二九”学生运动。1936年8月,吕明仁奔赴陕北,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第十三大队学习,1938年结业后留校担任一大队政治教员,不久又任二大队政治主任教员。1939年夏,吕明仁随抗日军政大学总校东征到太行山区抗日。1941年春转赴山东任中共胶东区委宣传部长兼区委党校校长。1943年2月任中共胶东区第三地委(西海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领导军民粉碎了敌人的多次扫荡。

1945年9月,党组织派吕明仁赴东北参加开辟新区的工作,任中共阜新地委书记兼军分区司令员。1946年2月,吕明仁任中共通辽中心县委书记,开展反奸清算的群众运动。1946年4月,吕明仁任中共辽西省第五地委(即哲里木盟地委)书记。5月,兼任蒙汉联军政委。6月,兼任哲里木盟副盟长。

1946年10月,国民党军队进攻通辽,吕明仁有组织地带领党政军干部转移。从通辽撤出后,他将通辽、开鲁等地的干部和县区武装改编为武工队,对外称“长江骑兵团”。吕明仁亲任团长和政委,坚持游击战,在奈曼旗发动农民组织农会。

大约在这一时期,陶立文的父亲陶永林与吕明仁将军相识。

当年,陶永林以为地主姜六放羊为业,人称“陶羊倌”,好枪法。

“1941年,我出生在哲里木盟奈曼旗八仙筒镇的姜家伙房村,也就是现在的新树林村。”陶立文先生打开了话匣子,为记者讲起了发生在七十多年前的往事。他还告诉记者,有些情节是从父亲和爷爷那里听来的。

姜家伙房村北去20公里是辽河,东去20公里是八仙筒镇。这里曾是姜姓地主家的一处伙房,扛活的很多,后渐成村落,故名。天气暖和的时节,陶羊倌带着老婆和孩子在科尔沁草原上给姜六家放牧,天气冷了就赶着羊群回到村子里住。姜六家有五间正房,前院是羊圈,羊圈里的两间土房便是陶立文的家,母亲叫刘国英。

1942年秋天的某日,陶羊倌急匆匆地从牧场跑了回来,将一封鸡毛信递到了姜六的手里。姜六打开信一看,立马就急了,原来是日本鬼子要来村里“打给养”!他连忙叫来本家的兄弟商量应对之策。姜家的那哥们几个坐在一起权衡了半天的利弊,决定跟小鬼子干上一场。于是,由姜六出面选拔了包括陶羊倌在内的八名枪手,再由姜五出枪出子弹,每个枪手得到一支“大盖枪”,若干发子弹。这八个枪手都是年轻人,枪法准,身体也好,领头的是陶羊倌的堂兄陶俊。陶俊使双枪,长得一表人才,人称“小俊巴子”,当过土匪。

姜家伙房村与八仙筒镇之间有一大片青纱帐,青纱帐的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马车道,还散落着几段沙岗子,长满了怪柳。这条沙土路是鬼子来姜家伙房打劫的必经之路,八名枪手就埋伏在了那里。

这天,刚过完中秋节,天气比往日还要好,枪手们早早地埋伏起来,等着鬼子的出现。突然,从东边扬起了一阵沙尘。仔细一看,有汽车驶过来。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三辆汽车,后面还跟着20多个日本骑兵,挥舞着闪亮的战刀。

近了,更近了,不能再让鬼子前进了!

陶俊的枪响了,其他几个枪手也举起了枪,瞄准,射击。“当时真是枪不虚发,响了几枪,日本鬼子从马上掉下几个人。这时,有一辆汽车的轮胎也被子弹打瘪了,动不了了。鬼子们把几具死尸扔到能开动的那辆汽车的车厢里,逃了回去。”陶羊倌曾经跟儿子陶立文说。

发财心切的王二
在八名枪手的突然袭击之下,日本鬼子不得不后退约一华里。可是就在这时,有一个叫王二的枪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导致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那年头,草原上的人们还不知道有望远镜这样的东西,以为鬼子走远了,看不清自己了。王二发财心切,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在汽车的驾驶室里翻找起值钱的东西来。他哪里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被鬼子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鬼子兵跟在汽车的后面,反扑了过来。王二听到动静,从汽车的驾驶室里逃了出来,躲在一棵怪柳的后面。但鬼子们已经知道对面的都是些什么人了,机枪响了起来,打得王二抬不起头来。陶俊向枪手们下令:“开枪,把王二接上来。”可是,他们的那几把枪怎么能跟鬼子们的机枪比呀。王二从怪柳的后面刚一露头就中弹倒地,时年21岁。

鬼子骑兵队回到八仙筒的营部后,马上向他们的头头佐佐木作了汇报。佐佐木一听,这还了得呀,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查出来的统统枪毙!

第二天,当日本特务来到姜家伙房进行暗访时,有一个叫谭跳子的人告了密。第三天的上午,日本鬼子来到姜家伙房村,抓住了八个枪手当中的五个,枪杀于一个叫东甸子的地方,只有陶羊倌和陶俊得以活命。

那天早上,陶羊倌离家去牧场放羊,鬼子没有抓到他。那天晚上,当陶羊倌赶着羊群一进家,他的老婆刘国英就跑过来说:“不好了,你们那几个枪手让日本人拉出去枪崩了,姜五和姜六也都跑了。你也别在家了,出去躲几天吧!”羊倌听了媳妇的话,连夜逃到南达里罕,在一个蒙古族朋友家里住了下来。几天后,那个蒙古族朋友跟陶羊倌说:“你把家都搬到这儿吧!”于是,陶羊倌把家搬到了离姜家伙房村10华里的南达里罕村。

这年冬天的一个深夜,陶羊倌一家三口正在酣睡中,家里的柴门被踢开,闯进来两个日本兵。他们不但抓走了陶羊倌,还把炕上的三床毛毡也拿走了。那两个日本兵让陶羊倌和一个叫刘三的同村人抬着一个被打伤的日本兵,快要天亮时才到达日本军队设在八仙筒街里的医院。将日本伤兵送进医院后,陶羊倌和刘三又被日本兵押送到了奈曼南部的清源山。到了清源山后,日本翻译官告诉陶羊倌和刘三:“让你们来这儿是给皇军赶车拉东西的。”然后,在两个日本兵的押送下,他俩各赶着一套马车,向开鲁方向走去。到达开鲁后,陶羊倌才明白,原来日本人是让他们运输硫磺到清源山的兵工厂制造炸药。

在接下来的半个冬天里,陶羊倌和刘三赶着马车,往返在清源山与开鲁之间。在运输的过程中,两个日本兵还要化妆成当地老百姓的样子,因为他们害怕遇到抗日武装。

这一天,陶羊倌和刘三赶着装满硫磺的马车,一前一后地朝着清源山方向赶路。早上还是无风的天气,快到中午时突然黄风大作,飞沙走石。陶羊倌心想,机会终于来了,到前边的怪柳林中就该跑了。当马车进入怪柳林,走上一条曲折的路段时,他使劲儿地抽了三鞭子。按照事先的约定,刘三知道这三鞭子是啥意思,紧跟在陶羊倌的身后跑进怪柳丛中,向姜家伙房的方向跑去。经过两天一宿的奔波,陶羊倌和刘三总算是回到了离别两个多月的家。

听说陶羊倌回来了,姜六连忙跑过来商量,现在的这个家又呆不下去了,干脆搬到蘑菇土村去放羊吧!因为那里十分的偏僻,日本人找不到。

1943年的清明节刚过,姜六和陶羊倌就赶着羊群来到蘑菇土村,住了下来。这年冬天的某一天,北风呼啸,天寒地冻。正在牧场上放羊的陶羊倌为了找一个能背风的地方暖和一会儿,跑进了一个沙窝坑子。在这个沙窝坑子里,陶羊倌发现了一个小男孩儿,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眼瞅着就要冻僵了。陶羊倌上前一问,才知道这个孩子姓欧,是个要饭的,爹妈都死了。陶羊倌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把他领回了家,起名叫立江。

1946年秋天,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来到了科尔沁草原,在蘑菇土村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陶羊倌遇到了吕明仁将军。一天下午,吕明仁领着几个战士来到了陶羊倌的家。吕明仁问陶羊倌:“羊倌,听说你打一手好枪,别看咱八路军子弹缺,今天非得让你在大伙儿面前露一手。”说着,他就把一把顶着子弹的手枪递给了陶羊倌,又说:“房后大榆树上有乌鸦,你就打乌鸦吧。”陶羊倌笑了笑,接过手枪,来到房后,抬手就是一枪,一只乌鸦应声而落。陶羊倌却说:“这太近,不算什么,打敌人要远点儿开枪才行。”吕明仁说:“村子东头有一家的房顶上有烟囱,打坏了咱们去给人家修。”羊倌说:“枪打烟囱就是一个孔,打不坏的。”说着,又是随手一枪,那根烟囱溅起了土花。

试完枪后,吕明仁把陶羊倌拉到屋里,说:“咱八路军就缺你这样的人才,你跟我们走吧。”这时,正在外屋收拾碗筷的刘国英走进里屋,说:“你们的话我听懂了,他跟八路军走,我愿意。可是,他的身体不行呀。”原来,1938年秋末冬初的一天,为了帮东家去麻秸杆筒村抢亲,25岁的陶羊倌被马车轧成了粉碎性骨折。多亏当地有个接骨的石先生,这才保住了性命,

吕明仁听完陶羊倌的解释后,说:“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留给我们穷人的阶级仇,我们一定要记住。羊倌,你不能参加八路军了,就在这个村子做农会工作吧。”羊倌爽快地答应了。

一天晚上,陶羊倌带着儿子陶立文来到吕明仁的住处。那一年,陶立文六岁,已经记事儿了。吕明仁见这对父子来了,从抽屉里抓出一把油炸果子,放到一张日文报纸上,兜着递给了陶立文,乐呵呵地说:“你上一边好好吃果子,别闹,我们说几句话,乖!”陶立文一边吃果子,一边听吕明仁说:“羊倌你是我们信得过的好人,你不能上前线,要做好后方的工作,农会需要你。我们在这儿呆不下了,得奔战场了,这个村的土改工作就交给你负责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党员了,这事儿就咱俩知道,你不能向任何人说,连你父母、媳妇都不能告诉,这是组织原则,你听明白了吗?”羊倌回答:“听明白了。”

据陶羊倌后来回忆,1947年春天,吕明仁和战士们向北转移,说是进蒙古草原。

相关资料记载,947年4月11日深夜,吕明仁在开鲁主持会议,突然接到省委让他速往的指示。次日凌晨,他急忙返回地委机关所在地大沁他拉。在开鲁与大沁他拉之间隔着西辽河。百米宽的河面,水流湍急,浊浪翻滚。吕明仁带领警卫员康殿才、通讯员周澍澄策马来到河边。不巧,船工不在,无人摆渡。因任务紧急,吕明仁决定立即涉水渡河。冰雪初融,河水刺骨。在冲过两股水流时,一道冰排猛袭过来,将康殿才撞倒。吕明仁毫不犹豫,前去抢救战友。他虽然生在渔家,素习水性,但因水深流急,背疮又未痊愈,几次努力都无法接近康殿才。此时,周澍澄也已陷入淤泥不能自拔,眼看着首长和战友在激流中沉浮,急中生智,鸣枪报警。人们闻声赶来,船夫合衣跳入水中营救。吕明仁被救上岸,但因肺部呛水,抢救无效,不幸牺牲。

“那条河一到春天就水大呀,河底还有暗流,不熟悉的根本过不去。”说起吕明仁的牺牲经过,陶立文感慨良多。

立江哥哥死了
陶立文的爷爷叫陶万城,上过私塾,拳脚功夫了得,曾参加过“义和团”。陶万城在围场当长工扛活时,打伤了地主张宝善,于1945年春从八仙筒逃荒去了巴林左旗,在林东镇后兴隆地村住了下来。当时,陶羊倌正在给姜六放羊,只好留在蘑菇土村了。

陶羊倌在蘑菇土村当上农会负责人后,主要做了四件事儿,首先处决了汉奸谭跳子。当年,正是这个谭跳子出卖了那五个枪手。后来,他还当上了伪警察,无恶不作。日本投降后,谭跳子躲进八仙筒北的太平庄村。一天早上,陶羊倌让王塔子和李四把谭跳子抓住,拉到西沙套子的坟圈子砍了头。据陶立文回忆,谭跳子被砍头后,有些老百姓还不解恨,就把谭跳子的脑袋瓜子当球踢。

陶羊倌做的第二件事儿是为共产党部队输送新兵。这时,立江已经16岁了。陶羊倌是农会的负责人,立江就去参军了。据陶立文回忆,为了欢送新兵,有一个叫李三的秀才还编了一首歌:“排成行,站成队,大家开个欢送会。老故乡,洋号吹,骑马戴花多光辉。”那年头的蘑菇土村没有马,只有驴,新兵是骑着驴到部队的。

陶羊倌干的第三件事儿就是办学校,把小学校设在自己家的门前。学生学习的课文由李三秀才编写,课本的最后一课是:“八路好,八路强,八路来了为了老乡;八路好,八路强,八路来了民为王。”

羊倌做的第四件事儿是给八路军做军鞋。

这年秋季的某天,陶羊倌赶着牛车,拉着老婆和孩子,去到八仙筒街里给部队送军鞋。在八仙筒,陶立文见了立江哥哥最后一面。立江是在解放锦州时牺牲。

1947年的夏天,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开进了林东,农民们分得了土地。日子好过了,陶万城想起了二儿子陶永林。1948年的端午节刚过,陶万城就让大儿子和七儿子从林东去到蘑菇土村,商量搬家到林东的事儿。于是,陶羊倌把农会的工作交给王塔子负责,搬到了林东兴隆地村住了下来。

吕明仁牺牲后,当时的中共辽吉省委举行了追悼大会,追授其为“辽吉功臣”。现在,通辽市人民公园有吕明仁塑像并建有明仁小学和明仁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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