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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下矿井

 冬歌文苑 2021-02-03

下矿井   

石  鹏||江苏  

人生有许多记忆值得珍藏,很多往事值得被回首。
       1972年初夏,学校暑假前的一个星期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匆匆忙忙吃了点东西,从海州师范向锦屏磷矿东山采矿场赶去,步行了二十多里,到360米深的矿井下参观。       
       八点左右,我走到锦屏镇刘顶村时,远远就看见西山采矿场井口上那卷扬机的大轮子,在骨碌骨碌地转动着,心里不由地有些激动起来。
      锦屏磷矿在锦屏山的南麓,山坡下由西向东十里矿区,刘顶村这儿是西山采矿场,这儿距离东山采矿场还有十来里呢!      
       我放慢脚步,任思绪飞扬。       
      上小学时,听父辈们讲:1918年,海州锦屏山南麓酒店庄发现赤铁矿,引起了曾任清署理商部侍郎、吏部右侍郎沈云霈的注意,他利用一些关系,联合地方地主创办了锦屏公司开发铁矿,公司经理为沈云霈长子沈蕃。      
       由于该矿锰铁贮量少、品位低,加之沈云霈这一年病死天津,刚刚起步的锦屏公司进退维谷。幸运的是,当年冬天,一位叫于庭华的矿工在生火取暖时意外发现火中有绿色火光,仔细观察乃山土燃烧时所致,便马上向上汇报。随后,公司总经理沈蕃派人将山土送到当时的国家农商部工业化验所化验,确定此地有品位很高的磷灰石,磷含量甚至高达38%。于是,1920年沈蕃等人正式成立“锦屏矿务有限公司”,改开磷灰石矿。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家开采磷矿石的公司。
       我上中学的时候,每天上下学都路过东山采矿场。本来采矿场外有条马路,可我就是喜欢从场里走。好奇心让我每次经过井口时,都会靠近了向井口张望一番。心里总在想:“这地下世界究竟是个啥样子呢?”        
       读高一那年,我曾鼓起勇气向父亲提出带我下井的要求,最终父亲没有答应。父亲是老矿山,依他的性格遵守矿山制度,是不会带子女下井的。这次能下井多亏了父亲的同事王家实呢!
       父亲的这位同事,我们兄弟姊妹七个都叫他王大哥。他中等个儿,长方脸,五官端正,白净的脸庞上透着聪明与精干。平日里说话,总是和颜悦色,专注地听对方说话,面带安静与和善。他从矿业学校毕业,就一直和我父亲在一个工区工作。他工作能力强,而又勤奋,也能吃苦,干群关系非常好。
       王大哥生活很俭朴,衣服穿得很破旧了,洗干净补一补还在穿。那时,每当我们过年要新衣服时,我母亲就会让我们向王大哥学习。
        王大哥是外地人,文革期间,父亲见他过年回不了家,就带他到我家过年。我父亲后来从生病,到去世,王大哥也如儿子般操心。父亲去世多年后,王大哥和嫂子过年了,还来看望我的母亲。日常,无论是我工作中或家庭生活有了什么问题,我都会找王大哥诉说。后来他在厂里、矿上做领导,直至调到连云港日报社工作,工作很忙,可只要我们找他,他总会亲兄弟般的给以安慰和鼓励。       
       王大哥是技术员,怎么和普通工人我的父亲结下如此深厚的友情?在相处的日子里我感知:友情,像陈年老酒,越存越香。当然,这样香醇的友情,也只存在在具有香醇品质的人之间。矿 井下的劳动既辛苦,还有 一定的危险性,彼此相互关心和照应,天长日久,就有了似父子的亲密。  
       虽说我的父亲没有多少文化。但小时候我也常见他翻书。我第一次见到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修养》就是在父亲的床头。我小学六年级时,一次在家写作文,摘抄了父亲放在家中的一本书上的句子:“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形容当时的国际国内形势。那时,作为上小学的孩子,还不可能完全理解这句子的含义。竟然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当时特高兴,也因此对后来写好作文产生了兴趣。            
       这次我向王大哥提出下井要求时,当时他皱了下眉头,后来还是同意了,并确定了时间。我不知道他跟当时是工区负责人的父亲说了没有。

“呜呜呜……”矿区里火车的鸣笛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不知不觉中我 走到了东采场。王大哥已等候在场门口了。我随着王大哥去换衣服,还戴上安全帽,围上毛巾,穿上靴子。在全副武装向井口走去时,我的心里开始有些紧张了。初夏的天气,这身穿戴,也让我感觉有些热乎乎的。

进了罐笼,王大哥鼓励我说:“别怕,没事!”可我心里的紧张还是有增无减。毕竟要去一个未知的世界!我闭上眼睛,等待罐笼的下降。“叮铃”一声响,罐笼下降了,极短的时间里,我稍有失重的感觉,就是罐笼在下沉,心被向上提一下似的。这时,紧张的心情更甚了。我睁开眼睛,感觉眼前黑呼呼的,可是瞬间又看见一处闪烁的灯光。王大哥告诉我:这是我们经过的大巷道的灯光。因为我们所乘罐笼,是垂直下降的,而各个采矿的大巷道离地面的深度是不一样的,有60米、110米……我们要去的是380米。    
       随着罐笼的下降,身上感觉凉爽起来。罐笼很快在380米巷道口停了下来,我们走出罐笼。眼前的情景让我有些震惊:我原以为几百米深的井下会黑呼呼的,甚至有些狭窄和脏乱。可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灯光明亮,巷道宽敞,看样子有三四米宽,两米多高,像现在的云台山隧道似的。

我们靠着巷道右边向前走着,凉风佛面。心情逐渐放松下来。电轨车拖着一节一节的车厢不时从我们身边驶过,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我们的靴子不时踏在浅水里发出“哗哗”的声响,这声响伴随着远处的人声、机器的轰鸣声,仿佛这几百米深的井下正在演奏一首动听的交响曲呢!        
       走不多远,我看见巷壁有个凹进去的洞洞,灯光下,里面有几个工人在吃保健餐。从洞口经过都能聞到肉香!记得小时候,看见父亲带回家的保健餐,就会不自觉地流口水。六七十年代,不是过年过节,很少能吃到肉的。长大了才知道父亲在井下大都是吃汤泡饭,把肉啊鱼啊什么的都带回家,因为家里有一群儿女呢。        
       再朝前面走了一会,巷道边上出现一处斜坡向上的巷道。这是采矿作业区了。旷工们沿着这巷道向上,在坚硬的矿石上打眼放炮,再将采的矿石用电车运到选矿场。此时,我直观感觉到了井下工作的辛苦和危险性。我问王大哥:井下这么潮湿,这些电线电缆,用电安全吗?他告诉我:井下用的是低压电,安全着呢!        
       这时,我的父亲突然从前方走来。王大哥和我的父亲耳语一番,他又替我整理一下工作服和安全帽。让我和父亲一块上去。他要去作业区了。     
       父亲也是武装整齐,安全帽下,露出湿乎乎的脸庞,脖子上的毛巾有些黑乎乎的。他对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就领着我上地面。
      不一会,我们来到地面。感觉阳光格外明媚,心境特别敞亮,身心也完全放松下来!走在父亲的背后,看着他魁梧的背影,我感觉有些心酸也有些自豪。我的父辈们建国初期就在矿山工作。那时,井下条件还比较艰苦。一年四季总是白班夜班来回转。夜里下班步行几里山岗小路,摸黑回家。  说大了为国家,说小了是为了有七个儿女的小家。但我从没见父亲抱怨过什么。
       父亲在家的日子少,但他也是倾心疼爱着我们。休息日他会去逮鱼,为我们改善伙食。有一年春天,他上白班回家已是傍晚,见邻居的孩子玩小麻雀。他也不顾劳累爬上屋山头用口袋为我们捉来麻雀。让我们兄弟姊妹高兴得不得了。尤其令我难以忘怀的是七一年冬天,我在海州上学。一天晚上,天很冷。我在教室上自习时,突然看见窗户玻璃外有一张熟悉的脸庞,当我看清是我父亲时,我几乎流泪了。井下一天的劳累不说,这么远的路,这么冷的天,真的不知道,父亲下了班后是如何从场里走过来的。他是给我送棉鞋来的。我来到他的面前,他轻松地嘱咐我几句,让我换上棉鞋。就匆匆往回赶去了。我不知道近20里路,黑灯瞎火,那晚父亲是什么时候才走到家的,况且第二天他还要起早上班呢!多少年来,每当我想起这件事,鼻子就会发酸,会不由自主地落泪。       
       在我心灵的深处,我感激我的父亲,也为他骄傲!在矿井下工作,吃苦耐劳,爱岗敬业。每年都是矿山先进。还是当时矿上为数不多的七级工。可以说,那时井下的每一车矿石都凝聚着父辈们的血与汗啊!        
       有一种爱,它是无言的,是严肃的,在当时往往无法细诉。然而,它让你在过后的日子里越体会越有味道,一生一世忘不了,它就是那宽广无边的父爱。        
       这一天,也许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后来,参加工作后,每当我因工作不顺嫌这嫌那,或不求上进时,就会想起我的父亲和王大哥,想起了那些矿山工人。我会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做好工作,没有理由不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这,也许就是 我珍藏和回顾这些记忆的原因所在吧!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石鹏(笔名),原名张厚富,江苏连云港市中学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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