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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半拉儿西瓜

 冬歌文苑 2021-02-03

半拉儿西瓜

自从万达广场建在了北大街就应了那句广告词:万达就是城市的中心。2路107路10路26路直通万达广场,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人工湖湖中岛,风景如画。动植物园,明月岛码头,和平广场,加上原来的学校医院党政中心,可谓,繁华似锦,锦上添花。

顺黎明路北端往南,是溪园早市,早市挺大,横穿过两条街,相当热闹。我常常会在买菜与不买菜的时候,逛逛早市。

周日一大早,我爬出被窝牙不刷脸不洗,找出一套内衣内裤,拎着浴兜去浴池。起早去浴池洗澡,好处就是可美美享受池水第一泡。当下许多人都喜欢周六周日放假纷纷出去郊游,或搓麻或访亲聚友整几盅小酒或……我工作一周后更喜欢推掉一切应酬,一心一意地陪一周岁的外孙女呀呀学语,谢谢握手逗逗飞,然后像模像样地听儿歌晃屁股,看着一天天成长进步的外孙女,我从心里往外高兴。白天有陪同任务,就要插空给自己放松,起早洗澡当是首选。 

秋天的早晨,气温很凉,己接近零度,我看看手机的天气预报,此时气温只有零上5度。现在的天气预报非常准确,据说是卫星监控云层得来的,而且预报更新很快一个小时更新一次。今天的天格外地蓝,仰脖望天没发现一丝的云彩。

浴池只有老板娘,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迎接我:早上好,生意兴隆。我把浴兜放到柜台上,老板娘脸上挂着几缕发白的乱发,她向后捋一捋,说:借你吉言,你是第一个客人。

搓澡的在吗?我问。

在。老板娘说,又问:搓吗?

搓。我说。

澡票10元,搓澡8元,18元。老板娘把衣柜的手牌扔给我。 

第一泡,水清水热,泡上15分钟,额头冒汗,汗毛眼张开,舒服死了。泡完喊一声,搓澡。搓澡的家伙应声而来,温水冲洗床位,铺上塑料薄漠,上来吧。我也喜欢第一搓。搓澡工刚上班,精神头劲头都非常足,搓得仔细,从脑门搓起,脖子肩头手心手背前胸后背屁沟屁蛋脚后跟脚指缝……最后从墙角的塑料桶里舀一盆水扬到我后背上,搓下来的泥条条被冲下去,又舀一盆扬过来,盆扔进塑料桶里,溅起水花,盆在桶里打着旋。他回手掐着我的后脖梗,一边掐一边说,拍盐不?我说,不拍。颈椎被捏的很舒服。趁现在没上人拍拍盐,要是一上人就没功夫了。他手指的劲头很大,掐到了骨缝,能听到骨缝的声响。他说,你的颈椎有问题,要注意了。我说,常坐电脑前,颈椎没几个好的。他说,拍拍盐吧,我给你按按。我说,那,就拍吧。心里想,这小子真会揽生意,绕弯子让你愉快消费。

早听人说,就因为这家伙会揽生意,而且按摩颈椎腰椎拿手,特别着惹老板娘喜欢,我也偶遇过老板娘在柜台里被他掐脖子顶腰眼的场面,老板娘呲牙咧嘴哎呀哎呀叫的很痛快。有时老板娘恨恨地对他说:就你这鸡巴德性的,没个挣钱。

他就笑嘻嘻地问:咋的?

老板娘说:咋的?你把人按的象他妈上刑似的嗷嗷乱叫,谁敢让你按哪?

他说:你敢让我按就行呗。

老板娘说:以后滚远点,我可不用你按了,遭不起这罪。

他说:这可是你说的,脖子疼腰疼可别找我。说完转身就走。可没几天,又看见他把老板娘按的嗷嗷叫唤。 

从浴池出来,奔早市,转一圈买了豆浆果子往家走时,看见路口刚停下一挂四轮拖拉机,满满一车斗新开园的大西瓜。刚泡过澡堂子,此时正需要补充水份,也是嘴馋惹的,我抵挡不住那西瓜诱惑。

卖西瓜的小伙子因起早披了一件大棉袄,他把车后厢板打开,从车厢里抽出一把西瓜刀,冲着路人扯脖子喊:新开园大西瓜,保熟保甜保起沙,不甜不要钱。嘎嚓,刀尖刚刚插进西瓜皮,就听见一声脆响,西瓜裂开口子,红红的沙瓤引得我咽咽口水。半拉西瓜,够吃一天的。我伸手指着说:把这半拉给我称称。好嘞,那小伙子捧起半拉西瓜往秤一放,瞄一眼说:六毛一斤,八斤,六八四块八。我说扫微信。小伙子摔掉棉袄,把后背给我,蓝工作服上衣缝着塑封的二维码。我乐了,这小伙子还真有招。扫码方便,不用找零。

待小伙子再次转过头来,我才细致地看到,他双眼充满血丝,蓬头垢面,捧起半拉西瓜的手指还有泥土残留。我在农业工作过十三年,经常和种菜种瓜的农民打交道,虽然说不上行家,但就眼前这情景还是知道小伙子为了这车西瓜能赶上城里的早市,肯定一夜都没合眼。 

我这人嘴急,毛病也许就出在这嘴急上了。进家就找个小匙,半拉儿西瓜挖着吃,西瓜仔都来不及吐,呼吃呼吃造了满满一肚子。泡澡是热了一身汗,啃西瓜又来了个透心凉。

一小时后,肚子开始翻腾起来,先是咕噜咕噜响,然后是一阵一阵绞着痛,再接着就是一泡一泡地拉。拉稀,拉水,拉,拉,拉……

发烧,37度,38度,39度……

胡思乱想,什么原因,是西瓜有问题?有农药?有甜蜜素?还是秋天的风着凉了?烧的一塌糊涂。强打精神给看外孙女的媳妇打电话报告情况。媳妇说:活该,大早上的空肚子洗澡就不科学,又空肚子吃半拉儿西瓜,不拉稀才怪呢!

最后口气明显带有强制性地命令道:赶紧去医院检查打针吃药,我这边看外孙女,你就在家老实呆着别让人操心了!还有,现在的西瓜不能再吃了,我听说西瓜都打甜蜜素了。 

放下电话,开车去医院,10分钟的路,肚子疼的要命,多亏看外孙女积累了利用尿不湿的经验,不然我可是要把人丢大了。进医院先换下了尿不湿,然后挂号看医生,中年男医生问明情况,测测体温,开了安定针剂,说:先退烧,交款处交钱,到药局取药,回来到护士站打针,去吧。

打针时有些紧张,险些把屎扎出来。又去厕所大号,早就没有便便,肠子已经彻底干净了。

再回内科找医生,医生问我在家吃药了没有,吃的什么药?我如实回答。医生跟我说回去吃点消炎药就行了。

我问医生是不是吃西瓜吃的,西瓜里是不是有甜蜜素?

医生说:这个不好说,西瓜属凉性东西,秋天气温又凉,所以,有可能,也不一定,反正是肚子……

回家吃药。3个小时后继续吃药。仍旧发烧,仍旧拉肚。

坚持到晚九点多,无奈二次去医院检查,值班医生开化验单开药点滴,交款后抽血两管,取药交给夜班护士,躺床上挂瓶输液。护士带着口罩只看见一双和我一样小的眼睛冷静地盯着我的手,勒鱼皮管,扎针,贴胶布,没有温柔感觉。

正在仰额闭眼享受输液疗法,吵吵嚷嚷进来四个老小,其中一位醉酒的小伙子,20来岁,离了歪邪被两老一小架进病房。听对话是舅妈和舅舅还有表弟,三人架进来的。住在远郊乡镇,喝成了泥状。被扶到床上,左右打滚,床被折磨的吱嘎乱叫。医生开药,护士打针输液醒酒。三人强按着把针扎进去,一小会儿呼噜声响起来了。舅妈看守,舅舅和表弟出去到走廊抽烟。

舅舅说:喝不多少酒瞎逞能。

表弟说:差点把我整多喽,多亏我把酒换成水了,不然我他妈也完蛋了。

吐了。舅妈喊。

我肚子一阵绞痛,马上拎着滴流瓶奔厕所。

举着药瓶厕所出来,又碰见一哥们肩头半扛半拽一兄弟进来,这哥们够意思,一身土一头汗,扛着醉倒的兄弟不离不弃。

这哥们进门就喊:医生,我兄弟喝醉了!

医生也喊:里头走,扶床上躺着,你过来开药点滴。

肩膀头上的弟说:哥,兄弟,丢、人了。

哥说:兄弟说啥呢?谁都有丢砢碜的时候。一使劲把人从肩膀上扔到床上。

躺在床上,弟还在不停地说:哥,我求你了,如果、真拿我当兄弟,就别、别、和我媳妇儿、来、来往了。

哥说:兄弟,你喝醉了。

弟说:哥

哥说:兄弟,哥记住了,躺好喽,一会儿点一针就好了。跑出去找医生开药。

酒肉之间也有真哥们儿,嘴上兄弟兄弟叫着,背地里却睡兄弟媳妇儿,我操他八辈祖宗。我举着药瓶坐在走廊椅子上,不想再进屋里了。那小子吐的味我受不了。我也随时准备去厕所拉稀。

医生出来时发现了我,惊呀地问:你怎么坐这儿了,赶紧进屋躺着去。我冲屋里呶呶嘴小声说:有俩个喝多的。医生“哦”了一声,接着说:到我办公室躺着去。又喊:护士,拿个输液架来。一边说一边举起我的点滴瓶,扶我进了医生办公室。

我心里充满感激。

算一算这一天下来都拉了十三、四次了,按理说那半拉西瓜儿早就拉出去了,可是药也吃了,针也点了,腿也颤了,腰也软了,可稀还是拉个不停,不过两瓶子药水输进血管里烧总算退了。 

又熬过一夜,肚子还不好转。

早上喝一碗小米粥,吃一个鸡蛋,又惹起连续冲击厕所坐便。此时媳妇儿电话响起,听我说肚子还不见好转,就急眼了,变了腔调地说:马上住院,马上住院,马上。

我给在某附属医院拍X光的战友打电话说明情况,战友坚定地说:去中医院,中医看跑肚拉稀比较专业。

拉稀急,可看病的程序不能急。5个掛号窗口开了3个,窗口大字醒目,军人优先,残疾人优先,70岁以上老人优先。这些优先条件我都不靠边,只有一张发黄的复员证还不顶屁用。

排了十几分钟凑到窗口,我递进医保卡和医保本问:拉肚子挂什么科?

窗口里一张胖脸回答:胃肠科。又问我:挂普通号还是专家号?

我说:专家号。心想,这都拉了两天了,普通号怎么能看好我的肚子,只有专家才能手到病除。

胖脸说:32元。

我随口问:普通号多钱?

胖脸回答:4元。

我说:还是挂专家吧。我递进去32元。

专家号和普通号就是水平上的差别,水平代表着价值差别。同样的病花不一样的钱,得到的诊治就不一样。这就好比下饭店点菜,同样一盘子土豆丝,在街头小摊5块还得是上尖一大盘子。到了五星级饭店50块钱也就是一个盘底。道理很简单,炒土豆丝的人不一样,装土豆丝的盘子不一样,你屁股底下坐的椅子不一样……别瞎白话了,肚子又开始拧劲地疼起来。

挂号费是不在医保报销范围之内的。 

专家是个女专家,四十岁上下。说话温雅得体,把病情问个仔细。最后说:赶紧住院,再拖下去有生命危险。

我说:吃药打针不行吗?

专家说:这个真不行,你都脱水了,必须住院治疗。看我还在犹豫,又说:你有职工医保怕什么,百分之八十报销,个人又花不了多少钱。咱不能舍命不舍财呀!

我说:我觉着还能挺过去。

专家说:跟你说实话吧,住院后各项检查费用都在医保里,要是不住院这些费用就得自己花,而且价格还挺贵的。

我说:那、就住院吧。医生,我还有个问题不明白,你说我这肚子是吃西瓜吃的吗?都说西瓜打了甜蜜素了,是真的吗?

专家说:这个不好说,也不是不可能,先住院查查吧。

专家马上给我开了住院单子,递给我说:到楼下办入院手续,然后去八楼。说着,还亲自打电话通知八楼,我接了一位病人,请给病人把床位准备好。 

等我上八楼,护工早就把我的床位安排妥当,护士小姐们很快帮我填写好病历,称称体重,上床等待医生下治疗方案。现在的护士都很漂亮,说话柔声细噪非常好听,尤其那身桃粉色的大褂,让女人的身姿更加诱人。其实小时候就有与护士结婚生子的理想,可是姻缘总是被现实束缚而无法实现。不过,过去的护士是穿白大褂,现在粉大褂,据说,白色属冷色,粉为暧色。尤其是小孩子非常敏感,一看见白大褂就会吓的哇哇大哭,粉色就不会吓着小孩子。

病房是三人房,中间是个年轻人,没在。靠卫生间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满脸黑皱,无神的目光看我进来,就又闭上了。我的床位靠窗户,阳光灿烂,十分温暖。窗外楼下是个挺大的停车场,有上百辆小轿车停在那里,五彩缤纷,十分刺眼,我的车就停在下面。新换的床单被罩忱头雪白雪白的,但感觉还是有病菌存在。

一个女孩子进来对老爷子说:姥爷,医生说了,你还是不能吃东西。老人“嗯”了一声。

我问:老爷子是什么毛病?

女孩说:吃东西不消化,肠子堵了。哦,真是怪了,老爷子是拉不出来,而我是止不住地拉。我真想告诉老爷子去早市买半拉儿西瓜吃上就拉出来了。但一转念,还是别扯那闲淡了,这年头儿,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的好。

护士推着四轮车进来,问:赵得治。

我从床上起来:我是。

护士说:躺下吧,抽血。一次性的淡蓝色口罩没有影响发音。

我急忙说:我昨天抽两管血了。

护士说:医生交待了,你的情况挺重的,必须抽血化验,要配合医生治疗。我只好乖乖躺下,眼瞅着我的鲜血一管一管又一管地流出去。我数到了6管。我的血是红色的,是带着热度的,是我身体最珍贵的东西,可是就是这样被莫明其妙地抽走了。我不知道我的鲜血去了哪里,一个肚子疼居然要抽6管子血来化验。再加上昨天的两管血,现在已经是八管子血了,我的身体到底还有多少鲜血被掠夺走呢?

护士临走又交给我两支留尿管和留屎的容器。

我说:尿可以有,屎早就拉没了。

护士说:有啥查啥,实在没有就不查了,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抽血的护士走了,送药的护士来了。

护士进门就喊:赵得治。

我又站起来:我是。

这个护士没带口罩,白白净净的脸上,含着一丝微笑:这是口服药,这个一日三次,这个一日吃一次就行,现在就吃,家里带来的药就不要吃了。

我说:我饿了,我想吃饭。

护士说:你再坚持一会儿,医生马上就来了,等医生看完后,再决定你能不能吃东西。说着,把药瓶打开,倒到一张纸上,递给我:先把药吃喽。纸是白色的,药也是白色的。

我说:我还没打开水哪。

护士说:出门左走,再左拐就是热水房,24小时有热水。 

送药的护士走了,输液的护士来了。看着药瓶喊:赵得治。

我说:在这儿哪。已经有气无力了。

护士说:躺下输液。把输液管的另一头插进药瓶里挂到棚顶上移动架上,然后拿起我的手拍拍。

我问:点几瓶?

护士说:三瓶。护士把鱼皮管系我小臂上,有两道青筋鼓涨起来,一次性消毒袋打开:每天三瓶,打针容易滚针,所以给你下埋针(技术用语叫做:静脉穿刺置管术)。

我懂得埋针,就是把一个针头扎进血管里用胶布固定住,然后每次输液就不用往皮肤上打针了,有一个接头一插一拔省了好多麻烦。护士省事儿了,不用天天找血管扎针,这种手上埋针一次性45元,护士亲手静脉注射每次收费4元。

但我还是喜欢护士零距离服务的感觉,针扎进血管痛痛的痒痒的……还有护士温柔的呵护。那时是白大褂,现在是粉大褂。

我跟护士商量说:能不能不埋针?

护士瞅瞅我说:你啥意思?怕花钱哪?我跟你说,我们给你用的东西都是医保能报的,百分之八十报销。再说了,天天打针你就不怕遭罪我们还嫌费事哪!不容分说,针埋进血管里,药瓶里的液体开始向体内流动。

最后护士扯开一个塑料袋,取出一块湿乎乎凉爽爽的黄沙布盖在手臂上。护士说:这个可有效防止输液带来的血管涨痛。

我说:这个收费吗?

护士笑了说:你这个老同志真有意思,整天就是钱钱的算计,15块钱让你享受到最舒服的服务,多值呀!况且国家还给你报销百分之八十哪。又一瞅靠另一边床上的老爷子说:你看人家,进医院啥说头儿都没有,可配合啦!老爷子闭着眼“嗯”了一声。 

我饿了,我快饿死了!我实在忍不住按响了床头叫铃。

终于,专家和主治医生一帮小护士蜂拥而至,专家把脉,问寒问暖问感觉,我说没感觉了,就剩下饿了,马上就快饿死了。专家说饿死了也不能吃,吃了就拉,人能受了吗?回头跟主治医生说给他挂营养液。又用手摸摸我的肚子,放心吧,饿不死你的。

转身又围到老爷子病床前问,拉出来了吗?老爷子摇头说,没有。那就加点痹麻油。一指中间床问:这小伙子哪去了?

主治医生回答:早上打完针就回家了。 

一瓶药点完,又挂了一瓶盐水。我问护士这是什么?护士说盐水冲管。我说我没听说过还用冲管的。护士说换药必须冲管。我说我不用冲,三瓶药打血管里就够呛了,还盐水冲管,这么细的血管受得了这么折腾吗?。护士说都这样冲,就你不用,不用也开了。

冲完管,一大袋子牛奶似的营养液挂上了。营养液多少钱?60元,够我吃三天伙食饭的,凭什么呀?又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这不是大头吗?老爷子和护理他的外孙女儿对视一下,老爷子叹口气说:也就你,真敢说话,我住院就听医生的,让咋的就咋的,不敢问。

外孙女儿说:冲一管你就急眼了,我姥爷换一次药冲一次,没招,医生得罪不起,谁让咱有病呢。 

晚上八点多,一大袋子营养液输进了血管里。我按叫铃让护士拔针,护士来了把营养液袋子拔掉,然后冲管,再封闭埋针孔。我不敢看护士操作,侧头从窗帘的空隙看外面闪亮的五彩灯火。

护士离开,我起身下床,头晕脚轻挪到窗前想看看那五彩的灯火是从什么地方照到窗户上的,有路灯,有对面酒楼的彩灯,有医院停车场的标志灯,还有车水马龙的车灯。医院停车场的入口和出口车来车往杆起杆落,进来有镜头照一下就抬杆放行,出去镜头再照一下杆就不抬起来了,有金额在屏幕上显示,窗口交钱才能放行出去。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车还在停车场里,这一天下来停车费是多少呢?饿着瘪肚子拖着发软的双腿下楼,钻进车里喘着粗气。我想,吃饭去,拉死也不能饿死,我算看明白了,医生的话可信可不信,利益驱使,良心就没有了水准。屏幕上显示停车费15元,我说我是住院的,有住院压金票可以证明。门卫说这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收停车费。 

心里有气,去面馆要碗热汤面,顺溜顺溜。面馆后窗口正对着医院后门,细看地形是一居民小区。我问面馆老板后院小区能停车吗?面馆老板说随便停。我问能进医院吗?面馆老板看见我手上的埋针说医院大墙中间有个豁口能进去。院墙是有些居民为了进出医院方便硬扒开的,医院堵了多次,居民扒了多次,最后医院就放任自流了。看来做事一定要靠坚持,医院也他妈不是铁板一块。

吃完面我把车开进小区,在小区转了一圈没有车位,干脆给一脚油门把车停在了草坪里。从医院后墙豁口跨进医院,心里有点平衡感,起码省个停车费。 

回到病房一头钻进卫生间,正痛快淋漓的排泄,忽听老爷子喊:快,快,憋不住啦!我知道是我抢先占了卫生间,赶紧又使劲几下,擦擦屁股,来不及提裤子就往外跑。刚一开门,就看见老爷子铁青着脸双手扶墙屁股后翘,站在厕所门旁边,我一边提裤子一边喊,老爷子快请。老爷子不说话,也一动不动。我听见老爷子裤裆里发出一声连汤带水的闷响,瞬间,有屎味串出来…… 

睡觉醒来,己是阳光照屁股了。还不等洗脸刷牙,护士又推着车进来了:赵得治。

我说:在。

护士说:抽血。

我惊讶的问:再说一遍,什么意思?

护士说:抽血化验。

我说:昨天抽6管血了,还没化验出什么结果吗?

护士说:医生下单了,就得抽血检查。

我说:血是我自己的,我不抽了。肚子己经不疼了。

护士说:你真不配合。

我坚持说:把单子取消,我不抽了。

护士说:这是医院不是自由市场,正常的检查是对患者负责。然后命令我:躺下。眼瞅着身体里又没了两管血。

护士走了,我赶紧洗脸刷牙还点了一份早餐。正吃饭,护士点滴来了。大呼小叫:不能吃饭,怎么不听话呢?我说肚子不疼了,昨晚出去还吃了一碗面条哪。护士无语。 

八点医生查房。进病房就问老爷子好点没?拉了没有?外孙女儿说:喝了痹麻油都拉裤兜子了。

医生开心地说:好好,这老爷子终于拉出来了。

医生过来又问我:还拉不?

我说:不拉了。

医生说:今天还不能吃饭,再坚持一天。又一指中间床:这小伙子哪去了?

门外颠颠地跑进来一个小伙子:我在这哪!

医生看着小伙子说:你今天可以出院了,医保十五天到期限了,如果还想再住院治疗,你今天办出院,明天再办住院。

小伙子说:今天出院明天再住院,那不还得接受一遍全面检查吗?

医生说:这是规定,我也破不了。 

一上午,我继续点药,冲管,点药。

手上鼓包,埋的针滚针了。按铃呼叫护士,护士一边处理一边说:都是你不配合。拔掉埋针,找血管扎手背。我终于享受到了一次4元的人工点滴服务。护士的手温柔亲切。

换牛奶色营养液时,我强烈抵制。我说,我已经吃饭了,不点营养液了。护士说医生下单了。我说退单,死活不点了。我又说埋针滚针了,是不是有说法。护士一脸茫然说有啥说法。我说赔偿。护士说咋赔偿?我说免单。护士说针是我扎的,滚针是你滚的,谁赔谁呀

我继续无语。但营养液还是退了。 

坚持到第四天,我找护士找医生要求结账出院。遭到坚决反对,我有些激动拍桌子强烈要求出院。获准明天早上办出院手续,但前提是有个要求,今晚必须把便便留下一点,明天送去化验,就差这一项没做了。我说有这必要吗?医生说有必要,我们要知道你的病因,才能填写准确无误的病历档案。

我投降了,人家医生说的对,也是为病人负责,我的血、我的尿、我的屎都是查找病因的重要渠道,我无权拒绝。

我老老实实地把屎交给了化验室,同时,也获得了出院许可。

走出病房,又转身和老爷子道别。我压低声音真情实意对老爷子说:能吃饭就吃饭别饿着,能出院就出院回家养着。

老爷子说:痹麻油真好使,我拉出来了,现在怎么治,我听医生的,我呀,不差钱。

我说:哈哈,那您老多保重。 

离开病房,前往一楼办理结账,出院办手续的人排着长队。结账单出来时已接近中午,那密密麻麻的住院病人费用清单,让我眼花撩乱,简单看了一下医疗住院费票据,住院五天(其实四天半)总计花销2956.83元,统筹基金支付1746.42元,患者自付现金1210.41元,医生说的百分之八十医保承担,可从消费数字显示,竟成了百分之六十左右。仔细看结账单才明白,自费项目占了相当比例。 

这就是半拉儿西瓜的代价。走出医院门口,直奔后院被扒开豁口的大墙通道,蓦然回头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直入云端的住院部,脑子里竟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另外半拉儿西瓜谁买去了呢?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郭继春,1960年生人,军旅生涯4年,1986年开始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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