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说||婆媳

冬歌文苑 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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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

水柳||福建

屋里摆满了结婚的喜糖，娟子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自己也当婆婆了，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端着媳妇敬奉的茶水，娟子恍惚间又回到了20几年前……

娟子是80年代末的大学生，当时一毕业就结婚，属于早婚的了。她还记得当时谈婚论嫁之时，婆婆拉着她的手对父母说：“你们放心把女儿交给我，我一定像对待亲生女儿待她”。娟子父母忠厚老实，听娟子婆婆这么一说，也当面表态：“只要孩子幸福，我们做父母的无所求。"娟子知道，闽南农村有一个风俗，男方结婚要给女方一笔彩礼钱，喜糖要堆满女方家的屋子。娟子家在城镇，父母这么一表态，婆婆家乐的逍遥自在，只给她家24包甜糕，轻轻松松的把娟子娶进家门。

娟子婆婆家在闽南一个小村庄，当时的婆婆才40出头，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娟子老公算是独子。婆婆没受过什么教育，典型的农家妇女，平时种点菜，干点家务活。公公头脑灵活，赶上好时代，做点农特产生意，家里经济还不错，比娟子娘家还好。

娟子在婆家附近中学教书，当时没有房子，只能住在婆家的自建楼房。说是楼房，是属于那种敞开式的苏联模式的建筑，楼下两房一厅，楼上格局也差不多，布局简陋。但在那个年代，有这样的房子，已经很不错了。娟子和老公住在楼上。与公公婆婆同处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娟子开始领教婆婆的各种奇葩行为。说是把自己当女儿，其实是像防贼似的。和婆婆第一次的冲突，说起来也是娟子好奇心惹的祸。娟子听老公说过，公公有一个海外亲戚，和他家一直有书信往来，信里讲了不少海外见闻。书信放在客厅的橱子里，娟子听了心痒痒的，很想看看那些书信。那天，刚好婆婆去菜园子里，娟子看到客厅很凌乱，挽起袖子，勤快的擦洗起来。抬头看到橱子半开着，于是走了过去，发现了一叠书信。好奇心顿起，不由的翻看起来。谁想到，翻着翻着，竟然翻出一本存折。刚好婆婆提着菜走进来，一看娟子站在橱子前发愣，一下子推开了娟子，大声喊到："你干嘛？‘’娟子打了一个趔趄，眼眶一红，说：“没干嘛，想整理一下橱子”。婆婆用一种疑惑的眼睛盯着她，娟子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从那天起，娟子感觉婆婆眼神不对，看她时总是深不可测。

娟子暗暗庆幸自己还有一份工作，不用看婆家脸色。有时和丈夫吵架，公婆和几个姐妹全部站在同一战线，自己在这个家永远是外人。娟子变得沉默寡言，即使家里来客人，娟子也懒得和他们打招呼，她也觉得那是公婆的客人，自己何必参与，但如此一来也遭到公婆的指责，觉得她是城镇嫁过来的，看不起农村人。

家里每天都有客人来喝茶聊天，娟子很奇怪婆婆的思想似乎没受多大的影响。她好像是生活在四五十年代的旧式女子，老祖宗留下的很多规定她一直坚守。她甚至认为神无处不在，或者说是万物皆有灵性吧，经常一个人念念叨叨，叨叨念念。家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扔，连抹布，又破又脏，娟子扔了，她居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她说人死了才可以把他用过的穿过的东西扔掉！自此，家里的一衣一物娟子再也不敢乱扔，扔了岂不是咒她？！

婆婆还把一只毛色又脏又乱的玩具狗放在一张破藤椅上，摆在娟子卧室门旁，娟子把它们挪到楼梯旁的小房间，她又抬了进来，说狗是帮忙看门的。看门吗？娟子觉得是防她吧。

结婚第二年，娟子怀孕了。听说有了孙子，婆婆整天笑的合不拢嘴，都说母凭子贵。婆婆隔两三天就杀一次鸡鸭给娟子补身体，娟子也乐得享受这皇后般的待遇。可是到了孕期四五个月，婆婆一直盯着娟子肚子看，娟子被看的毛孔直竖，不知婆婆又在打什么注意。鼓捣着老公去询问。老公不情愿说：“妈可能太在意你，怕你营养不够。”娟子想想也是，这可是他们家唯一的内孙，也许婆婆怕有啥闪失。可是，隔了不久，婆婆不再杀鸡杀鸭，饭菜也随便应付，对着娟子总是欲言又止。娟子内心忐忑不安，总感觉有事发生。终于，一天早晨，娟子吃完早饭，婆婆阴沉着脸对娟子说：“我看，还是把孩子打掉吧。”“啥？”娟子吃惊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啥？医生都说孩子很健康。”娟子抚着肚子站了起来。“我找人算了一下，你这胎是女孩，而且你的肚子这么圆，大家都说肯定不是带把的。”娟子听不下去了，发出尖利的声音：“女孩又怎样，只要是我的孩子，男女有什么区别？”婆婆苦着脸说：“现在计生抓得很严，你们都是领国家薪水的人，不能再生第二胎，我家就一个儿子，你不生男孩，我们家的香火就断了。”娟子捂着耳朵，怎么也听不下去，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些。

婆婆态度很坚决，不打掉孩子不让住家里。娟子简直快崩溃了，她简单的收拾衣物，回娘家暂住了几天。还好，老公支持她，说无论男女，都不在乎。但娟子不想每天面对婆婆那张脸，她跟学校申请了住宿，学校给她分配了一间宿舍。从此，她和老公住在学校。偶尔回家，婆婆还是一张臭脸，无视他们。生产那天，只有老公和母亲陪在身边，公公婆婆都不见身影。娟子痛的撕心裂肺，不由的对婆婆产生怨愤。“哇……”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孩子出生了。“恭喜，是个健康的小子。”听到医生的祝贺声，娟子忘记了疼痛，眼泪流了下来。孩子，幸亏你母亲的坚持，要不差点错过了你。娟子生了男孩，婆婆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出现在眼前，抱着孙子又是亲又是笑。对娟子百般道歉，娟子闭着眼睛不理她。很长一段时间，她没办法释怀。但毕竟血溶于水，再怎样也是一家人。婆婆的思想，你没办法帮她扭转过来，只能自己选择暂时的逃避。

听说城镇正在招聘老师，娟子第一个报名应考，即使老公也在婆家附近上班。但娟子还是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终于在儿子读小学之前，娟子考进城镇一所中学。独自带着儿子租住在城镇工作，生活。日子虽然艰辛，但也自由。偶尔回婆家，难得的祖孙相聚，婆婆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姑子话里话外说着城镇的教育好，想让侄子也到城镇读书。娟子一时心软，也答应让侄子一起到镇上读书，由她照顾。

侄子的到来，娟子发觉自己真的力不从心，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哪怕侄子已经读初中了，不用自己接送。但一日三餐，洗洗刷刷，够她忙的了，还得上班，备课，娟子体会到什么叫忙得陀螺转。她真切的希望婆婆有时能过来帮帮忙。可是婆婆从乡下来的时候，手脚麻利的，把她外孙的毛巾蚊帐衣物等拿去洗。其他视而不见，娟子内心一把火，气愤不过，为什么如此自私狭隘！！！她每天要坐班，家里两个孩子，又忙又烦，没时间也没好脾气照顾自己的孩子，天天在电话里跟老公吵架，生活一点质量也没有。婆婆来了惟一想到的是外孙寄人篱下，一定受尽委屈！那年，有朋友送航空公司派发的月饼，很稀缺，她自己舍不得吃，全让两个孩子平分。还有水果，也是两个人平分！自己能一碗水端平，婆婆为啥做不到，更何况自己的孩子还是她的亲孙子。娟子有时冲动的想找婆婆吵一架，但终于还是忍住，有的人性格已经根深蒂固了，你没办法改变她的。

孩子慢慢长大了，老公也调到城镇上班了。娟子自己带大了孩子，也感觉老人的不易。经常周末和老公一起回家，因为婆婆身体不好，老公让娟子在城镇买了药带回家。可是老公提着药先走进家门，娟子停车后紧跟其后。婆婆拿到药急忙收起来，尴尬的朝娟子笑笑。看着婆婆躲闪的眼神，娟子觉得很可笑，婆婆什么心态，这些药是自己买给她的，她竟然以为儿子是瞒着她买的。

又是一年的端午节，娟子和老公一如既往的回老家陪老人过节。回去前，电话问老人，是否需要带点菜，老人说菜市场就在家附近，不用。

公婆过节很有仪式感，各种讲究：粽子卤面必不可少；还有雄黄酒，涂抹身体保皮肤好，点洒在庭院各个角落驱虫驱邪；白煮青壳鸭蛋；青药草捣汁炖肉……正午十二点，家里的瓶瓶罐罐，腌制品药品等要摆在庭院正中晒太阳；有时还摆放一桶水，晒了太阳的水叫午时水，除百病；还要骑坐在石门坎上吃青壳鸭蛋和炖肉。每年婆婆只准备两个青壳鸭蛋，给公公和老公的，娟子和她都没有份，娟子不知道这是什么规定，以为女的不能吃。20几年，年年如此。可是今年刚好小姑带着女儿回娘家，婆婆很是欢喜，两个蛋都给了她。娟子心里堵的慌，自己嫁到他们家这么多年了，不能说做到尽善尽美，但也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可是还是没得到婆婆的认可，仍然把她当着外人。越想越不开心，吃完饭，匆匆回城镇。路上一声不吭的，气鼓鼓的，老公莫名其妙，不由的问：“又发啥神经了？”，娟子拍着方向盘，愤愤的说了一句：“我想吃青壳鸭蛋。”老公没心没肺的说：“想吃你自己煮啊。”娟子直翻白眼，能一样吗？

几十年的婆媳相处，娟子明白一个道理：婆媳之间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很不错了，想让婆婆把自己当女儿，难，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妈，喝茶”媳妇甜甜的叫声，唤醒了娟子，娟子笑着应了一声……未来日子充满期待，真心希望自己是个开明，善解人意的好婆婆，与媳妇和平相处，保持一碗汤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