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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谁退出了村庄的朋友圈

 冬歌文苑 2021-02-03

谁退出了村庄的朋友圈

黄福林||江西

 村庄像婴儿一样,安静地躺在绵延起伏的斗牛山和一弯清流的斗牛山湖的怀抱中。山风与鸟啼、虫鸣、兽叫一起,合成乡村的天籁。山林和湖泊中,叫得上名或叫不上名的飞鸟走兽有几十种。它们或盘旋天际,或出没山林,或筑巢树梢,或隐身草丛。这些大地的精灵,给村庄带来了灵动,带来了生机,也带来了几分惊险和刺激。

然而,随着岁月蜗牛般慢慢的远去,也可能是闪电般一刹那工夫,众多精灵像捉迷藏一样躲了起来:有的跑得无影无踪,从此消声匿迹;有的去而复归,然后又远走他乡;有的虽末绝迹,但也日渐稀少。现在年轻的后生们,压根不知道村庄还有过这些生灵。

当我翻开记忆的画册,依稀见到它们的身影。原来,这些曾经与村庄和睦共处的朋友,已经陆续退出或正在退出村庄的朋友圈。


空中不见了盘旋的鹰

一阵几乎不易察觉的轻风,从半空中滑过;几只鸟雀,从山的这边,飞向湖的那边。晨曦中鸟儿的飞翔和啼鸣,把山脚湖畔睡得正香的村庄给吵醒了。村人荷锄执犁,挑担背筐,和鸟儿一样,开始了一天的扑腾。

有一种鸟,好像不愿意亲近人们,专挑没人或人少的时候出来活动;又因个头大,自持英猛,也不愿与其它鸟类为伍,喜欢独来独往,是鸟中的独行侠。村人称它为“老鹰”“磨鹰”。因为体积大,双翅展开,像个巨大的磨石,盘旋空中。我查阅资料,它的学名叫“苍鹰”。鹰是食肉性动物,专捕蛇、兔、鼠等,家乡的磨鹰属于夜伏昼出的隼形鸟类。

苍鹰出现的时候,毫无先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或下午,村人都上工去了,村庄一片寂静。它忽然从天际飞来,人们只看到斗牛山顶的云层,裂开一条缝,一个黑影从云中钻出来。先是一个黑点,就像宣纸上不小心滴上一点墨汁,洇淹开来,逐渐扩大,慢慢就看清它的整个形象:舒展的翅膀,傲慢的头颅,锐利的目光,弯弯的尖喙,自远而近掠过来,威不可挡。当你觉得它要向你俯冲下来,你惊恐慌乱,避之不及时;突然一个旋转,又放慢了速度,采用滑翔的姿式在上空旋转,不时定格在某一处。这样,苍鹰的出现,既让你紧张,又感到浪漫,就像海面上漂泊一只孤帆。那时,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是静的,只有一团黑雾飘在上空。

苍鹰肆无忌惮地在空中飞旋、升腾、俯冲、沉降、静止,动作变化无常;像一个独舞演员,驰骋天空的舞台,其气概之豪迈,动作之迅疾,舞姿之优美,无与伦比。

不一会,村子北边传来,三财家的母鸡被苍鹰掳走。这家伙,果然没有白走一趟。

听伙伴们讲,他们在院子里玩得正高兴。忽然天空一黑,眼前似有一张席子从天上铺下来,一道巨大的阴影一闪,刹那天又亮了,就看到许多小鸡“咕咕咕咕”地嚷着四处奔跑。原来一只大红公鸡正在草堆上觅食,看到空中鹰的影子,立即“咯咯叽——”发出紧急信号,老母鸡在地上接到信息,鹰已经向下俯冲,随即扇动双翅,“咕咕咕——”呼唤小鸡,并张开翅膀将小鸡们拢到身子下面,可母鸡自己却成了鹰的战利品。

鹰的出现,使所有的聒噪、喧嚣全部消失,只剩下一片似乎是盘古开天地前才有的静谧。

当孩子们醒过神来,小鸡们还蜷在一起瑟瑟发抖。一会,就有老太婆“乒乒乓乓”敲着脸盆和铁器,做些亡羊补牢的工作,可是鹰早已飞走了。脸盆敲得再响,不仅没有吓唬到鹰,反而为鹰助威。

苍鹰捉鸡,包括野兔、田鼠,那是上天赋予它的权力。

苍鹰就这样神出鬼没地游走于村庄和山峦之间。,说来,风一般倏地就来了;说走,刹那间影子般就走了。孩子们对鹰既恐惧,又崇拜。听额头上布满皱纹的老人讲,鹰是鸟类之王,也是百鸟之神,神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村人没有谁见过鹰在那里安家,更没有近距离接触。有人说鹰的巢穴是在悬崖上的岩洞里。这种动物一方面性情高傲,不屑于像乌鸦、喜鹊将巢安放在树枝上,更不像麻雀、燕子把窝做在屋檐下,另一方面又具备天生的警觉,所以处于远离人群的地方。我们这里虽然有山有水,但都不雄伟,也无峭崖陡壁,深洞奇穴,而且村庄密集,不适于鹰筑巢为穴的。那么闯入这片天地的鹰是从那里来的呢?我平时见到苍鹰,总是从斗牛山那边飞过来,就想它们的家就在斗牛山的树林中。可多次到斗牛山砍柴、割草,也在斗牛山林子里掏过鸟窝,有麻雀、八哥、黄鹂,可从没见过鹰的踪影,没捡过一根鹰的羽毛;也没听说十里八乡的人在斗牛山掏过鹰巢,捡过鹰蛋。即使我到了成年、老年,也不知道家乡的鹰是从那里来的,又飞到那里去了。

虽然从未见过鹰巢,但对鹰的印象、形象、喻象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具体。小时候,大姐姐带领我们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孩子们一个拉着一个的衣服后襟像龙摆尾一样,在院子里扭来扭去;上学后,老师教育我们长大后,要像雄鹰一样展翅飞翔;在哨所里,首长要求我们眼睛要像鹰一样盯准每一个目标;走上工作岗位,我希望自己像雄鹰一样博击长空,志在千里。但我终于没有学会鹰的本领,一生东奔西颠,总是在弹丸之地蹦跶,充其量只是一只山雀。

我虽然没有成为雄鹰,但我还是非常怀念,向往那乘风掠云,盘旋翻动于故乡天空的苍鹰;欣赏它“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拼搏精神,崇敬它顽强、英猛的坚韧品格。


豺狗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

鸡叫过头遍,天还没亮,奶奶一如既往地起床、开门。在悬曦的微光下,坐在屋檐下梳头、裹脚。奶奶梳完头后,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腿上,一条卷成圆筒状的三尺多长的黑色裹脚布,在脚上缠来绕去,像包棕子一样把小脚裹成圆锥形。然后侧过身子,再裹另一只脚,就见一个黑影溜进院子,向猪圈移去。奶奶以为是家里的大黄狗,不经意叫一声“大黄”,也不见黄狗反应。只听猪圈里噪动起来,大黑猪“哼哼唧唧”,那只前些天才买来的小猪崽,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奶奶定睛一看,只见猪圈边两道绿光一闪,黑影叼着猪崽就向村边跑去。奶奶惊叫起来:“有豺狗!”叔父迅即披着衣服冲了出来,随手操起扁担,边追边喊“打豺狗!”左邻右舍的汉子都出来了,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提着锄头,嚷着、追着。豺狗大概受到了惊吓,加快了脚步,穿过了小树林,隐没在绵延无际的青纱帐里。叔父和乡亲们操着家伙什,在玉米、谷子地里折腾了好一阵,也没找到豺狗的踪迹,只好望着绿地叹息。

这不知是第多少次“豺狗叼猪”的事情在村庄上演。它有时发生在白天,有时发生在晚上,有时发生在清晨。

豺狗是家乡最凶狠的野兽,也是最不友好的客人,隔三差五就会到村上骚扰一下,有时叼猪、有时咬羊、有时掳兔。虽然村人养了不少土狗,它们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狂吠几声,不敢近前搏斗。不过有时狗多势众,也能把豺狗吓住,让其空手而归,尤其在白天。

土狗和豺狗都属犬类,但本质不同:一个为人效劳,对主人忠心耿耿;一个与人为敌,专害家禽家畜,还是听额头堆满皱纹的老人说:“豺狗找不到食物时,连小孩都会叼去。”不管是真是假,这话实在让孩子们心生恐惧,大人们也总是用豺狗吓唬小孩。孩子哭闹不听话,玩野了心不回家,常常抛出一句:“豺狗来了!”哭闹的孩子顿时禁声了,在外面玩疯的小孩立马回家了。更有厉害的母亲,训斥顽皮的孩子,句句不离豺狗:“豺狗叼的”“豺狗咬的”“豺狗撵的”。训多了,孩子充耳不闻,习以为常,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即便这种吓唬有效果,我们还没有见过哪个孩子被豺狗叼去,村子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因此,我总觉得村人对豺狗的作用有些夸张和神秘化;甚至对豺狼虎豹的排序,把豺摆在第一位都有些怀凝。论个头,它没有狼大;论凶猛,它不如虎豹;论威风,它比狮子差远了。真正让我害怕的猛兽,还是狮子和老虎。不过,家乡还没有发现过这些家伙。

但豺狗的恐怖阴影一直笼罩在儿时的心头。我上学后,特别喜欢看电影,不管是本村还是外村放映,经常晚上与小伙伴一起去看。有一次距我们村两里外的公社所在地小华村放映战斗片,我和三个同学放学后就跑到小华村去了,那是下旬天,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忽明忽暗闪烁着,我们每人手中拿着一根棍子,看完电影后,摸黑往回走。快出小华村,有大人冲我们吼:“大黑夜也不怕豺狗!”使我们更加恐惧和紧张,硬着头皮往前走,路过一个叫“加茅垄”的地方,这是一条三四百米长的上坡道,两边全是一人多高的矮树、野草、加茅,平时也是野兽出没较多的地方。我曾听班上一个同学讲,他与父亲一早去县城买猪崽,走到这个加茅垄,遇到三只豺狗挡在路间。豺狗距他们十多米,毛色棕红,两耳前竖,眼睛发绿,样子凶狠。同学被吓蒙了。父亲把他拉到身后,握着扁担,与豺狗对峙,双方相持了几分钟,谁也不敢发起进攻;后来有行人往这边走,豺狗放弃目标,向加茅深处走去。一场有惊无险的遭遇,听得同学们愣了好长时间。

这次黑夜经过加茅垄,我想起那位同学的遭遇,心就提到了噪子眼。我们学着电影上的英雄人物,越是艰险越向前,嘴上喊着,唱着,嚷着,以此壮胆鼓劲。走到深处,忽听得草丛中“簌簌”作响,加茅抖动,我们吓得不敢出声,汗毛倒竖。正不知所措,就听到“扑楞楞”一声,一只野山鸡惊叫着飞上夜空。原来是我们的吵声惊动了飞鸟,还以为遇上了豺狗,吓出一身冷汗。待平静下来,又喊着唱着向前走,一直到家里,还惊魂未定。

豺狗在我心目中没有留下好的印象,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它叼猪咬羊,伤害小孩。我真正近距离接触豺狗,还是后来在动物园,当我看到这个在家乡早已绝迹的凶恶的野兽,被囚禁在铁笼子里,竟然很高兴,有些久别重逢的感觉,而且还很同情它们,这大概是因为我和豺狗一样,远离家乡山野,孤独地被困在城市这个大笼子里的缘故。在庞大的城市,我和豺狗都是“乡下人”,客居他乡都市,同为被囚禁在“大笼子”里的“乡下人”。所以都会有些想念过去山野里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对豺狗才会有那种“老乡见老乡”的悲凉感觉。

后来看电视“动物世界”栏目,我对豺狗的习性有了深入的了解:豺狗的真实名字叫豺,属犬科类物种,全世界的豺分为11个亚种,出没于家乡的“中国豺”以捕食野猪、野羊、野兔为主,偶尔也偷袭家畜。豺性与狼性是一致的:集群、凶残、配合、快速。在发展市场经济的今天,被不少学者和企业家极力倡导,但我对人类社会生活中鼓吹豺性、狼性精神总觉得不妥。

然而,豺狗的消失,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昨天傍晚,还看到这些红毛狗在山林间活动,一觉醒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们了。


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一去不返

黄鼠狼不是狼,它是鼬科小型食肉动物,专捕田鼠、老鼠、野兔等,也偷农家的鸡、鸭。村人不喜欢黄鼠狼,但也谈不上特别厌恶,因为它毕竟是捕鼠能手。

深秋的乡村,晚稻收割完毕,晒干后的稻草一捆捆整齐地码放在烟屋里、禾场上。这里成了孩子们冬日的游乐场,小屁孩们成天在这里捉迷藏,晒暖阳;尤其是禾场上垒得像小房子一样的稻草垛,给人温馨、浪漫的感觉,有年轻的小伙和姑娘偷偷在这里约会。如果是月亮皎洁的晚上,你会看到月影下有绰约的人影,在禾场上一闪就不见了,你竖起耳朵,会听到虫鸣般窃窃私语声,从某个草垛下传来,声音是那么亲切、甜蜜,让人不忍打扰。老倌们在日上三竿后,也会来到这里,舒舒坦坦地往草垛上一靠,迷着眼睛,有一搭无一搭谝着闲篇,安静地享受阳婆温暖的光芒,此时的草垛似乎变成了天堂。

人喜欢待的地方,黄鼠狼也特别留恋,它看中了烟屋里和禾场上散发着清香味稻草垛,便把窝从野外的山林、洞穴、灌丛移到草堆中。在某个角落里,不经意就看到一只像猫一样的棕黄色的精灵,倏地在你眼前窜过去。这家伙毛发蓬松,行动敏捷,高蹦低跳,昼夜活动。它就是人们传说中的黄鼠狼。

我之所以称它为“传说”,是因为黄鼠狼在乡村非常神秘。还是额头上堆满皱纹的老人说:“黄鼠狼是神仙变的。”老人早年游荡江湖,见多识广,说南方有的地方有黄大仙庙,供人祭拜。我们村没有黄大仙庙,但在老一辈人心中,黄鼠狼有着大仙的地位。邻村有跳大神的巫婆,在手舞足蹈的恍惚中,称自己是黄大仙,人们就有敬畏感。因此,村上自古以来,有吃狗肉、兔肉、獐子肉的,甚至还有吃老鼠肉的,但没有人敢吃黄鼠狼。乡村一年四季都能见到黄鼠狼,特别是冬天,黄鼠狼到村上活动更加频繁;因为这时田尽地光,田鼠、野兔也少了,黄鼠狼就去找鸡的麻烦了。

黄鼠狼还有一个神秘之处,就是在捕捉猎物或遭到外来攻击时,除了和其它动物一样,使用钢牙利爪,还有一种“化学武器”——体内有臭腺。关键时刻会释放臭气,让捕获物和攻击者轻则熏晕,重则中毒。这一利器是其它动物所没有的。

虽然黄鼠狼非常神秘,但村人还有捕黄鼠狼的。因为黄鼠狼时常到村里叼鸡,同时城里收购站,还有专收黄鼠狼皮子的。黄鼠狼那松软油亮的毛发,可以做冬衣、做毛领、做毛笔,所谓“狼毫”,就是黄鼠狼的毛发。那时,一张黄鼠狼皮子能够卖到五元钱,用它可以买半担谷,或两只鸡,或做一套卡叽布衣服,诱惑力很大。

捕捉黄鼠狼的方法并不复杂。用铁丝做一个长方形笼子,按上一个像捕鼠器一样的机关,里面放些猪肉或鸡内脏,把它放在墙角或草垛边,等待黄鼠狼偷食。第二天或第三天去看,一只毛茸茸的精灵在笼子里冲撞嘶叫,然后把笼子对着麻袋口,抽出笼门,黄鼠狼就成了囊中之物。后面的程序就惨不忍睹。人们剥下皮子,把黄鼠狼就地埋了。

我曾见过狗撵黄鼠狼的战斗,其紧张和激烈的程序,不亚于西班牙斗牛和跑马场赛马。某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或红日当头的晌午,也不知是狗先发现了黄鼠狼,还是黄鼠狼先发现了狗,互相张牙舞爪冲上去斗了一个回合,黄鼠狼自觉力不能敌,便绕着草垛迂回逃跑,狗在后面紧追不舍。黄鼠狼身小灵活,行动敏捷,在草垛间左奔右突,狗气喘吁吁,跟着左拐右转,眼看就要追上,黄鼠狼一个急弯,从狗的身子底下又溜跑了。沿着禾场边向光秃秃的庄稼地奔去,狗又一个箭步跟上,只差几步了,黄鼠狼尾巴一翘,一股烟雾喷出,刹时一股奇臭袭来,狗像灌了迷魂药一样,立即迷糊起来,在原地转着圈子,完全丧失了进攻能力。待脑子清醒过来,黄鼠狼早不见了踪影,狗灰溜溜地往回走。

为了防止黄鼠狼偷袭鸡鸭,村人晚上在鸡窝口,鸭埘边放置捕鼠笼或捕鼠夹,屡试屡爽。黄鼠狼吸取教训,不敢轻易登门,加之家家养犬,晚上守在院子里,也不容易得逞。而白天,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里、林子里、庄稼地里觅食,常常给黄鼠狼以可乘之机,谁家丢了鸡,也权当供奉黄大仙了。

我上初中时,开设了生物课,加之阅读增多,对黄鼠狼的知识有了更多的了解,还知道它对人类的有益作用。科学研究发现:一只成年黄鼠狼,一个月要捕捉上千只田鼠、老鼠,一生要消灭三万多只。如果没有黄鼠狼,人们种植的作物不知有多少要被田鼠糟蹋。但我觉得,长期以来,人们对黄鼠狼的负面看得太多、太重,在它身上堆砌了许多贬义词,如“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黄鼠狼放屁——臭气冲天”。把黄鼠狼贬得一无是处。

当村人不再种或很少种稻谷,村庄也不再有稻草垛,当然也见不到黄鼠狼时,老鼠就大行其道。每当我在村道上、院子里、甚至楼房中看到成群的老鼠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时,就想到了黄鼠狼;想起了这位捕鼠能手的许多好处,想念它那活动于山村、草垛的灵动身影,就觉得做为上天赐给人类的朋友,人们不应该忽视、贬低黄鼠狼的作用。


鹭鸶、乌鸦、野鸡在玩拜拜

我用鸟语花香形容村庄,一点也不过份。

“花香”自不必说,夏有荷,冬有梅,秋有菊、桂,春有百花盛开。

“鸟语”更是村庄的天籁。斗牛山林木葱茏,是飞鸟的乐园;斗牛山湖碧波荡漾,是鸟儿嬉戏的王国。每天,村庄在鸟鸣声中迎来朝阳,送走晚霞。如果你是诗人或画家,不由得会产生空山鸟语的意境和灵感,笔下会流泻悠扬激烈的文字,挥洒百鸟朝凤的画卷。

画卷上有白羽红腿的长脚鹭鸶,它站在湖边,如上帝派来的婷婷玉立的天使。鹭鸶既有美女的风韵,又有哲学家的风度,喜欢伫立在一个地方,望着田野,久久沉思。它在观察人间沧海桑田,还是在思考世界发展变化?有了顿悟,倏地展开双翅,提升高度。鹭鸶在飞翔的时候,总是像飞机在跑道上起飞一样,一个斜线,直冲云天,并与斗牛山湖水中的倒影一起,在蓝天之下,划出一个大写的“人”字,惊起岸边水上其它的鸟儿“扑楞楞”一起飞鸣助兴。

如果是在冬天,田野还沉睡在寒冷的雾岚中,首先映入眼帘的生命,必定是站在薄冰水田中的长脚鹭鸶。这位天使总是令人感动:它们用自己那条长长的细腿立在冬水田里,纹丝不动,就像打坐千年的长老,那种神态似乎在和冬天的凛冽较劲——你有你的威严,我有我的傲骨。这种画面总是定格在我脑海中,尽管我已在城市生活了几十年,尽管这么多年每次回乡也见不到这位美丽的天使;可岁月的印痕就像木刻石雕一样,任凭时光的风雨冲刷,永远也洗不掉、抹不平。

乌鸦以另一种形象展现在村人面前,它没有鹭鸶那样荣幸,享有“天使”“少女”的美誉;而是生下来就贴上了“晦气”“不吉”的标签。乌鸦不像鹭鸶那样喜欢孤芳自赏地站在湖畔田间,而是习惯扎堆集群,黑压压鼓噪于林间枝头。村上有几棵百年古樟,都长得枝繁叶茂,华盖如伞,每到清晨和傍晚,上百只乌鸦落在树间,一片黑色,“嘎嘎”叫着,那场面看起来残忍。又是额头上布满皱纹的老人说:“乌鸦一叫就会死人!”话很吓人。人们当然不会相信人的去逝是乌鸦叫死的,但听到乌鸦叫,就觉得很晦气,就会有意无意地驱赶乌鸦。我小时候对乌鸦也没有好感,倒不是因为民间传说的乌鸦不是吉祥鸟,而是屋后有一棵大樟树,乌鸦落在树上过夜,天不亮就会被它们吵醒,打扰了许多春梦,所以见到它们就反感。

其实,乌鸦是一种很有智慧的鸟,它的记忆和智力超过很多同类鸟儿。上小学读到“乌鸦喝水”的故事,让我对乌鸦刮目相看。我就想,为什么故事中那聪明的鸟儿不是别的鸟,而是乌鸦?显然额头上布满皱纹的老人讲的是错误的。后来,读了著名作家卡夫卡的小说,卡夫卡在捷克语中就是“寒鸦”的意思,他父亲的铺子即以寒鸦来做店徽,作者对寒鸦不泛赞颂之词。中国许多画家常以寒鸦为题材,作出那么多意境深邃无比绝伦的美画。寒鸦,就是村上常见的乌鸦。

无论科学怎么证明,乡村发生的所有不吉利事情都与乌鸦无关,乌鸦也不应该承担这份责任;但人们的固执之见,总是毫无道理地归咎于乌鸦身上,这大概是乡村文化存在的偏见吧!不管我如何讨厌那些年成群的乌鸦,在屋后的樟树上的嘈噪,我的生活还是沿着固有的轨迹,和可预期的愿望向前推进;并不因为乌鸦的恬噪而改变。我就想,这些从卡夫卡的城堡里和画家的笔端下飞出来的乌鸦,凭着它们的智慧和人们不明白的鸟语,那“嘎嘎”的叫声可能是它们发出的笑声,笑世间一切可笑之物,明人间的一切好了与了了。你们认为这样推测对吗?回眸之间它们又都乌泱泱地在那里欢笑了。

画卷上应有野鸡一席之地。野鸡也叫锦鸡,身体像鸡,实际上是鸟,有着鲜艳斑烂的羽毛,非常漂亮。在夏天庄稼茂盛的时候,它藏在庄稼地里或草丛中,人们不易发现。若有人从地埂上走过,它突然扑楞一声飞向远处。有一次我和社员们拨豆秧时,在地中间惊起一只雌鸡,草窝中留下几枚野鸡蛋,我捡了二枚带回家,家里正好有一只母鸡要孵小鸡,出于好奇,我悄悄地把它们与鸡蛋混在一起让老母鸡抱窝孵化。说来也怪,不久真孵出了小鸡,那两只小鸡与其它小鸡并无多大区别,毛茸茸的,一只淡黄色,一只带点黑斑,只是喙长一点,尖一点。过了半个月,区别就明显了,首先是性格上,它们与小鸡不合群,也不认母鸡为妈妈,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里刨食,小野鸡在一边玩自己的,自由自在地奔跑。其次是羽毛的颜色在加深,出现斑纹。稍微羽翼丰满一点,都飞跑了。起初以为是被黄鼠狼叼走了,后来在邻居家的樟树桠上,看到羽毛斑烂的小野鸡在飞奔跳跃,我在地上撒着谷粒,嘴上“咕咕咕咕”呼唤它们下来,它们像受了惊吓一样,反而向野外飞去,再也没有回来。

看来,野鸡毕竟是野鸡。它们的本性是不受束缚的,也不习惯喂养,更不需要鸡笼,它们向往自由,向往无边无际的大地,向往辽阔无垠的天空。

然而,向往自由的不光是野鸡,还有野鸭、喜鹊、黄鹂、鹦哥、画眉,还有地上爬的穿山甲、刺猬……甚至农家屋梁上的燕子,也因农村瓦屋变楼房等原因,相继离开村庄远去了。

大自然真是一个繁杂的世界,万物都是相伴相随,每个生灵的存在,都有它的理由和条件。不管它是你的朋友还是对头,一时一隅都在变迁中轮回。为了生存也会真刀真枪地干仗,其持续竞争的结果往往人类是胜利者,就自然形成了众多生灵都要灭绝。但最终的胜利也不都是人类说了算,大自然的报复来得也很无情,失去生态平衡和良性循环而吃了苦头的人们,开始有了反思后的善意,有了忏悔后的觉醒;从更广更深的层面上,与广裹的自然界达成和解。于是,各种各样的保护区建立起来了,各种保护动植物的法律法规产生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确立起来了,有些远去的生灵也陆续回来了。如村庄又能听到喜鹊、鹧鸪、布谷、八哥的啼鸣……世界本来就有它们的一份,人与动物在长期的谈判中,会有更大的智慧,达成各自都能分得合理的生存空间的最终协议。

消失的精灵们,我在等待、期待着你们回到村庄的朋友圈!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黄福林,1953年出生江西省鄱阳县,1969年底参军,1997年转业在九江市教育局工作。在部队历任战士,干事,秘书,科长,政委(团),从事过新闻,宣传,行政等工作。在地方任市教委纪检组长,市教育局副局长,江西省政府教育督学。退休后担任九江市教育学会会长,九江市心理学会会长。作品有《实践与思考》《军队仓库工作人员职业道德》《消逝的乡景》(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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