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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一张十元钱

 冬歌文苑 2021-02-03

一张十元钱

浏览网页时,一个地名映入眼帘,“嫩江”,是黑龙江省的那个县吗?确信。想来二十几年前曾与这个地址有过书信往来,因一个同学不到一个月的女孩,确切来说是因一张十块钱。

北方的深秋已有了冬的寒意。午后的自习课异常安静,因为这个班是初三的复课班,坐在这个教室里的学生都是经历过中考的失利,再次站在这个独木桥上,没有人敢怠慢这宝贵的时间。班主任老师带进来一个女孩,一想就是来插班复读的,做了自我介绍之后被老师安排在最前排,差一点就上了讲台了。因为我们学校升学率全县名列前茅,尤其是复课班是远近闻名的,云集了各个乡镇优秀的复课生,学生多得教室都要挤不下了。一起学习两个月,好多同学都没说过话,也不知道名字。下课回宿舍,我的铺位旁挤了一床被子,哦,原来是新来的女孩。我这才仔细打量一下,瘦小的身材,外面罩了一件肥大的羊毛衫,尽显成熟,但一脸青涩,略带一丝高原红,跟她时髦肥大的羊毛衫毫不搭调,一开口说话暴露了地域,明显不是本地人,是来姨妈家寄读的。我知道了她叫柴大维,来自比我们辽宁还要往北的黑龙江省,嫩江县。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

没过一天我们就很熟悉了,虽然她显得很腼腆,但我是个热心肠,又紧挨我一个铺,我自然把她当朋友了,原来我跟曲华是形影不离的二人组,现在我们成了三人团。相处中我看到柴大维的语文书很特别,封面,内容和我们的没有差异,但书特别的厚,纸张黄黄的,再一看她的其他书本,基本都象是老古董一样。她告诉我她们那里的学习条件比这里差好多,书本都是上一届或上几届学生用过的,而且雪白的纸张基本没有,都是那种很糙很厚的,学校的座椅更是缺胳膊少腿的。地处偏远乡村,师资力量薄弱,每年能升入高中的少之甚少。我不禁感叹,虽然我的生活条件不好,但学习条件还是可以的,应该知足了。

渐渐地我发现柴大维一直穿着刚来时的衣服,天气逐渐转凉,她依旧穿的很单薄。她说家里没有像样的衣服可以带出来,最近姨妈可能忙,也没来得及给她找衣服,她现在穿的也都是姨妈穿过的,姨妈要给她买新的,她不肯要,她说自己是来读书的,有穿的就可以了。这样懂事,我不禁在心里为她点赞。

柴大维学习很刻苦,但由于教育水平的悬殊,她的基础实在是差。她没来几天就赶上月考,成绩一出来她就哭了,班级五六十人,她基本是最后一名。她说她以前在学校都是前十名,她妈妈想在当地考不上高中,就送她出来,到教育水平高的地方复课,总归是想靠学习这条路来出人头地。我和曲华都鼓励她,慢慢来,一定可以的。但我们学校复课班基本是以考试的模式来复习的,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周考,月考,每次都是大排名,分数和名次刺激着每个同学的神经,也促成了深更半夜打着手电在被窝里苦读。

由于柴大维没有手电,熄灯后我俩就合用一个,头碰着头看书。一天我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了抽泣声,抬头一看,柴大维在那悄悄哭着,泪水早已把书打湿了。我带着疑惑看着她,她轻声对我说家里来信了,她想家了。那时是九十年代初,电话还没有普及,只有书信往来传递信息。我合上书,关掉手电,对她说“学不进去就睡觉吧,好好休息一下。”对于那时住校的我们遇到困难最容易想家了,但也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前途,要克服所有困难。

第二天中午休息我们三人团默默走在操场上,这时柴大维给我们讲起了她的家境。她妈妈是下乡到黑龙江嫩江县的,下乡期间跟她爸爸结婚后就没有回城,她外公外婆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一直到去世也没去过她家。只是知道她家条件不好,以给孩子的名义零零星星寄过钱。她妈妈很要强,再苦再难也不对家里说。柴大维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她爸妈就靠着种地拉扯他们长大。哥哥学习不行早早辍学在家种地,全家把希望寄托在柴大维身上,送她出来上学以求今后走出那个偏远农村有个好的前程。可就在凑钱送她出来上学之际,她爸爸查出了肠癌,全家如雪上加霜。柴大维执意留在家里,可爸爸坚决不同意,以不去医院来要挟她。姨妈得知情况就让柴大维先出来上学,费用她来出,家里凑的钱用来给她爸爸治病。就是在这种经济和感情都非常困难的时期,她出来与我们一起复课,以求能有个家人所期盼的出路。

一个十几岁柔弱女孩承受着家庭和学业的双重压力,且远在陌生的地方,生活学习各种差异,她终将是抗不下去的。柴大维开始感冒生病请假,过几天就跟我们道别,说她要回老家去,有条件就在老家学校继续复课,如果家里实在困难她在家务农,照顾父母,让妹妹安心读书。当时我们都很不舍,同时感叹自己能有机会在学校里复读是多么的幸福。日子依旧在做题和考试中流逝,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不断提升自己,那个柔弱的小女孩也在逐渐淡出我们的记忆。

在一个北风肆虐的下午,趁下课我和曲华去校传达室看有没有我的汇款单,那时我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回家,快要断粮了,估计我爸该给我汇钱过来。那时没有手机,更没有方便快捷的网络,邮差就是我们的天使。我的汇款单没有拿到,意外地拿到了寄给柴大维的一封信,地址是她黑龙江家里的。我和曲华都很诧异,她已经回家有十天了,怎么还会有寄给她的信?一定是她回去之前家里寄过来的,路途遥远,耽搁的时间比较长。会有什么事吗?那时的无知和好奇驱使我俩拆开了那封信,直到现在我没有后悔这个决定,因为通过这封信我看到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惦念,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期待,同时也看到了一个家庭对于读书出人头地的渴望。拆开信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略带沧桑的十元钱,这张十元钱让我俩更加好奇去读那封信。原来柴大维出来复课后父母都很惦念她,希望在人生地不熟的学校早日适应,好好学习。一定要吃饱穿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要为了省钱而饿肚子。爸爸一直在住院,家里经济紧张,这次随信寄来十块钱,来贴补她的生活。此时是九十年代初,我们学校一个月的伙食费是51元,而柴大维的妈妈仅仅给她寄来十元钱,可见家境的拮据,生活的无奈。我和曲华当即决定马上请假去把这封信和十元钱寄回柴大维的家里,生怕他们认为这十元钱寄丢了而着急。在那个年代,那个家庭,十元钱是节衣缩食省下来的,也许妈妈省下的菜钱,是爸爸几天的药钱,也许是妹妹上学的学费,也许是哥哥拖着玉米跑几十里路换来的。

十元钱连同那封妈妈写给柴大维的信按照信封上的地址顺利寄出,大约过了近一个月,我收到了柴大维的回信,她回老家后坚持不要去上学,打理家中的活计,并照顾生病的爸爸。她说现在没有机会读书了,以后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会多读书学习。信中一再感谢我和曲华把钱和信寄回去,并预祝我们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时光在考学、工作、成家立业中逝去,年轻的记忆渐行渐远,几十年没有联系的那个瘦弱女孩和那张十元钱已远去,但她们在我心底掀起的波澜曾经汹涌,久久不能平复。如今的记忆越久远就越清晰,这是年老的一种念旧。感谢贫穷也好,悲悯贫穷也罢,那是时代的一个印迹。唯愿在新时代的校园里那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神不再有失望。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吴海燕,70后,近两年尝试写作,文字在市级报刊中小有发表。与书为伴,为书而行。太仓图书馆润泽阅读推广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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