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游补记 成吉思汗陵、镇北台、统万城, 关于一次出游的记忆。历史也是废墟。 在高台上,让人眺望的全是荒凉, 成丛的荆棘,空寂,呼啸的风,孤单汽车。 有马群的狂奔?没有。有羊群的安静? 也没有。只是你。只有你走在细沙路上, 只有你站在天的尽头。让我说遥远。 比天空还远比雁阵还远。你就是某神的化身。 你也是某某花在光罩中反射下的艳丽。 都看不确切。而我能够再现的,是我的文字。 这一行,是一座城。另一行, 是毡房。如果加上一行,是箭簇射向时间。 我知道,不管飞行的速度多么快, 都有落下的一瞬。消失,是命中注定的。 这不是虚无。而是没有图像为证,就没有真相。 但,它们是存在的,在我的血肉中。 只要我还存在,它们就活在我想象的想象里。 如同此刻,一付图画展开在眼前; 那些伫立、观望、凝视,那些弯腰、疾走、坐下, 全部栩栩如生。让我不得不说:远与近, 从来属于相对论。让我犹如站在历史中打量 历史。那些地名构成的不是传说, 而是一个人的国家;绝对的、唯一的国家。 它把一次出游变成永恒;消失的永恒。 婺源游补记 最美,是比美还要美的夸耀? 承认这一点,我要说的是理坑、晓起, 我要说的是溪边小筑和庙边的廊桥。 当然,不是比较是绝对。十月末,天蝎之月, 它的凶猛是我的柔软。它的神秘是我的明白。 因为它允许我抒情,允许我说青山绿水。 圆月之夜,和风细雨之夜,它允许 我面对着平缓如绸的河流,说出我的心思。 那是什么样的心思?是想让时间凝固成 棉花一样的心思;是想让时间倒退二十年的心思。 这是我的痴心、我的妄想。但是它存在着, 犹如我存在着。以至今日反复回到我的记忆。 我觉得,有些崎岖的山道,我走了还在走, 有些河我过了还在过。有些桥一踏上就没有离开。 我还坐在桥上,犹如抱柱的尾生(成不成立?)。 这说明什么?说明山水可以不是山水是人的记忆。 自然的变幻总是诡谲神秘。不同的人看到的同一 其实不同。就像无论我走进一家瓷器店, 还是走近朱子的后裔。它们对于我是新的, 对于其他人却是旧。旧和新,都是人生而为人的 辩证法。所以我知道,所谓的倒行逆施。 不过是文字。最美,比美还要美?这可能么? 有我在,它是可能的,没有我,当然不可能。 因为,我已经用文字深入到它的内部。 像蜂鸟,用不停的嗡嗡声,不停告示。 凤凰游补记 想象涅槃,从死亡中升起。 这是怎样的想象?臆病还是超现实? 神话的蛊惑力,在地名上已经反映。 一条狭长的谷地,诞生的是张狂; 必须万众来仪。我是“众”么? 当然不是。我是徘徊在吊脚楼下的游魂。 节日的气氛在空气中浓郁。庆典之歌 从高音喇叭中刺入耳朵。喜,盛。 让我看到异相。民族的,果然想要属于世界。 只是不属于我。我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一座城市有一个人,两座城市 有一个向度”。我理解柏桦的神秘主义诗句 对人的刺激。我也理解这是我入戏了, 我正在扮演我的角色;一个特别寡淡的人。 不凤无凰,不杜子美,不陈宝箴。 因为,我不用酒来浇胸中块垒。哪怕有块垒。 那么我干什么呢?我一条路走到黑。 我,不到黄河心不死。而这是夸张的形容吗? 肯定不是。是心太大,企图装下别人的世界, 让所有异乡都成为故乡。当然这太难了。 它带来的是镜中花。让我面对着, 抓不住,空欢喜。让我成为血缘论的叛逆。 这太可怕。加深了我对自己的不信任。 我不得不问,我看到的一切是我看到的吗? 难道它们不会是假象?它们,可能是 我偶然闯进的迷魂阵。我不过是变成了 赶着自己肉体的傩人,在赶赴地狱。 海参崴游补记 斯维特兰那大街、尼古拉大教堂, 格瓦斯、列巴、俄式肠与红菜汤。 夏天里的秋天。我成为徘徊 在自己故国的闯入者。情义裂隙 爬上眉头。让我理解交往带来的孤独。 路过是真实的。还有更遥远的 远方在招手。我可怜那些与我一样的闯入者, 把梦想留在了这里,魂魄却找不到回乡之路。 使得翻腾的海浪亦像是他们的哭泣。 为此,我能说什么呢?语言的背叛 才是真正的背叛。利益的考验才是最终的考验。 我必须说明:让遗忘客观化。不再幻想绝对的 神圣同盟。这,不意味着我,不感激。 正是在这里我懂得了地域性;一个人 在哪里,他的身体里,就会打上那里的烙印。 而宽阔、仁慈的心胸,来自深入地理解时间, 也来自深入理解大地与人的关系。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必须注入全部热情, 去爱,去触摸事物内部的秘密。如此,才可能 找到我需要的诗意。而什么是我需要的诗意。 是遗忘吗?在记忆中遗忘。我的确 已经看不清自己如何在阴冷的下午到达, 在夜晚离去。阵阵寒风吹凉背脊的感觉, 时至今日还在往我的潜意识中堆积。 成为我身体内积雪的江东六十四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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