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大。一圈圈的,已扩大数倍。 少年时的遥远变得很近。田园已不在, 繁华中间有更多俗事:吃和喝成为 国之冠盖。我不恋旧友,不做街逛。 在方寸间自我腾挪。日日,我望绿树 轻拂窗棂;日日,我只在内心跑路。 这幽居!让我看到自己是怎样 把握孤独,把乾坤移于体内,造就街衢, 造就静山寂水。实践江州司马中隐的说辞。 想象不同势力在街衢对垒;也想象 自己在静山深处听鸟鸣虫啼,或者 面对寂水,看徽风吹出波纹。我知道, 这里面其实有一动一静的辩证哲学。 说明什么?说明我总是在自我禁绝中 神游八极。也说明我的世界不过是 脑中世界。我写诗亦是自已说话。这样好! 我造出虚幻世界,它排斥现实混乱的世界。 ……哦!我是不是就此成为别人眼中 的神秘?他们描绘我的行踪;江南, 一座没名的小城。我就像来路不明 的逃窜者,独来独往,我的出现就像 一本书中漏掉印上字的白页。我必须 虚构我的存在,把自己放置到从来 没有到达过的地方。我说:在雁荡山。 这声音是虚伪而狡猾的么?一个时期 我真这样相信,我是在没去过的山里穿行。 看见了什么;断崖或者深不可测的溶洞? 这些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都可能见到的 景象,如此不真实,让我心底生出 阵阵凉意。我问:为了哪种目的我这样 向人述说自己,我活在世界上难道别人 才是我活着的证明,我不能没有别人吗, 我能否自己证明自己?很多次,我 就像患有偏执症的人,一再想拿在漏字 的书页上写字的方式,做出解释。我 不得不因此做出偏离,把简单与复杂换位。 我的心底其实被迫装着由词构成的世界, 一、社会,二、国家,三、家庭,四…… 关键是它们可以被拆分?就像拆散机器。 譬如,在社会中把学校拆掉,监狱拆掉, 只留下商店与戏院;在国家中把政党, 军队拆掉,只留下社团与协会;而家庭 拆得只剩下恩爱,没有所谓的权利、义务 与责任。我知道这样的拆太乌托邦, 会使无数词失去存在根基;党员、民工、 犯人、学生,这些词肯定像报废的零件 被丢弃。或者当我面对它们犹如面对 博物馆的藏品。哪像现在面对普遍的混乱, 我们语言的仓库太拥挤,造成思想暴力。 使人经常陷入选择的痛苦;选择服从, 意味奴役;选择反对意味自己寻找敌人。 它成就怀疑写下的一切。这是我 已不信任客观世界。曾经关心太多。 不断改变中家的概念像无法还原的魔方, 图案支离破碎。房子、书籍、床, 成为挤在心中的块垒。让我焦虑。 以沮丧的心情看待周围发生的事; 宽阔的大街太宽阔;变化的车流太迅速。 而人一拥挤,我就丢掉了我。很多个夜晚, 长期寄宿的旅店里,我表演辗转反侧一词。 我说,我们的皮肤就是边界,希望用 语言穿越的想法,尽管像豹子捕猎物 的念头一样强烈。但是……它就 如同我们想看到宇宙尽头,结果只是 把虚无乘上十二倍。还得求助忘记法则, 新生活的开始应对衰老,这是抵抗, 是在内心制造动荡,因为不需要明天, 也就不需要历史。自我的涂抹,语言的 大花脸。还不如幻象中暗绿色的窗帘 拉上,白天也是夜晚。洗浴间莲蓬头 滴水的声音,带有绮旎的暗示。不时时 想象秀脸、粉乳、蜂腰、纤腿的胴体, 我们的身体就不再是生命只是行动的尸体。 欲望支撑起变化的渴求。也给他者 带来自我相信的解释;让我看到语言 幽灵诡秘的一面;要是再细节、再生动一些, 就会有床榻上的纠缠;喘息、娇咛、 发鬓散乱和目光迷离。如此一来人人 都是兰陵笑笑生。可是现实与想象存在着 巨大裂隙。如今的世界谁也不是谁的 肋骨。除非有谁能够重新回到过去, 除非现实是可以用笔进入的空间。 想象实际上有时是自我否定。或者想象 就是时间的橡皮擦,就是用绝对反对具体。 张开吧,粉红的湿润的蛇之洞穴。绽放吧, 最初的玫瑰花蕊。让我看它确有终极之美。 使我走在这里,却像是走在别处; 总是假设自己是一座别馆主人,亭台楼榭, 小桥流水,我置身其中,从星象看天下大势, 气运兴衰。或者以沉默面对月亮阴晴圆缺, 思想顶峰,国家精神。我把虚无用作 对之的可靠解释。那些饮食男女关心的, 我不关心。都是鸦噪。甚至当我看见 同行在名利前口水滴嗒,也无动于衷。 我想象虚构,不抵达现实;不抵达 层出不穷的灾难,不抵达夏季泛滥的洪水。 当然我也不抵达那些不断发生的死亡。 我只是察看词语中还有多少事物没有写尽。 形成怎样的迷宫。造成了怎样的迷失。 朝左还是朝右,向上还是向下?如此诘问, 带来像宗教的谶言。我把自己变成 没有引领者的人,在这里,谁是 我的贝亚得丽齐?谁又是我的钟子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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