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 // 坐在窗前十首（年终总结之二）

坐在窗前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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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浮荡

 

 

望云发呆。几乎成为我的日课——

辩别来自胡思。纵横术用起。这一朵，

命名为妲己。另外一朵，命名为土行孙。

高天上，实有人世风云——滑稽么？

当然。就如今日，一早卷起窗帘，入目

只觉突变，寒流一片实是长平——为什么

——血红之色弥漫——历史就此

滚滚而来——入毂，心中翻腾宏大叙述

——华夏故事已成脉中一股；跳荡——

总会眼前显形——由是再忆上党（如今长治），

古来以地质形胜，演绎无数狰狞的大戏，

决定了国家走势——壮阔的走势——

以致当我身临此境，面对起伏的山峦窥望，

耳中仍能幻听厮杀声；好大的深坑，

才能填埋数十万魂魄，而不嚎泣——真是

考人心智——扯太远了——再回到窗前景象，

云已变形——此刻，已经是一领破锦飘飞

——不能说锦绣——的确不能——只能

断然评说；覆盖之图辽阔。风云再起。

吾之所见啊——由心而起，由心而没。

 

 

走山速写

 

 

上次走这条山道是什么时间，

一年前，更长一点，两年或三年？

不记得了。台阶的缝隙长满杂草，

两旁树桠向中间聚拢。

我们一边走，一边拨开挡道的枯枝。

但也见到花开的更盛；

尤其是炮仗花，过去没见过，现在很大一片，

几乎像一面花墙。很壮观。

只是下到半山腰，木板搭建的阶梯

出现好几处断裂，旁边的护栏倒坍了不少。

让人必须格外小心。

当你说，为什么没带你走过这里。

我思考原因。没有想出原因。

直到走入一处平缓的林子，这里有木椅

供人休息，我们坐下来，

四周的静谧让我想起主要是学校的建设，

改变了走向这里的路。让到达它

要绕行很长一段。还有就是一年年过去，

这里的坡陡。感觉腿脚没有那么灵便了。

不过，这里真是很好的徒步的地方。

尤其它越来越荒芜。野草侵满台阶。

 

 

回南天记

 

 

雾霾飘过山顶进入屋内的那刻算起，

我身体里的潮湿，就像涨满水的沟溪，

让人感觉到白沫四溅的奔流，

遽然地淌在我从胸腔到脚踝的每一部分。

而在室内，抽湿机昼夜不停的工作，

不断从空气中抽出看不见的水，仍没有抽走

这种感觉。这些清亮的水犹如天空柔软的

骨头一样，入眼变得生硬。让我

思考虚无问题。又一次遭遇到信仰的小困境；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否每时每刻，

都必须是环境的对立者？而敌人是看不见的。

它们时刻侵蚀我们的身体。让我不得不

想到我们的体内，有多少隐藏难察的侵犯者。

这些我们主宰不了的侵犯带给我什么？

这个春天，不是见到山里花红叶绿而喜悦。

而是每一天走在路上总觉得自己就像水桶，

水在身体里晃荡着。晃荡着，相当鬼魅。

不必要的水，成为我生命中的负重部分。

 

 

村中关帝庙

 

 

——云腾左右。眼前出现的赤铁大刀。

一张巨大的红脸——追溯起来，华容道，

忠诚与背叛。必然的死亡——就像

帷幕被徐徐拉开——其实，怎么可能懂得

其中的机关重重，不过是照演义

展开的情节——从桃园，到荆州，

都是对峙带来人格反复表演——最终成就的

偶像传说多于事实。带来的疑惑，不足

以抵抗大众的盲目——到处能够见到庙宇峙立，

香火袅袅不断，祈盼守护生活。只是愚蠢，

就像遗传基因，代代血脉相传——没有改变命运，

却在命运中成为标识——当回到源头，

不过是种种迂腐，造就对新奇和变化的企盼。

一个反复犯错误的汉子，生生变成

神明；公式化、典章化。进入仪式，成就供奉。

重彩塑造的形象；金刚怒目，呲牙咧嘴，

榷做节日的门神，迎来送往——这真是日了狗。

就像辜负总是在不可理喻中发生。难以容忍的，

并不是存在作为现象而是原本滑稽的故事，

变成了象征——变成无数人反复拜膜的偶像；

带来更多愚蠢。更多的，无法改正的敬畏。

 

 

三月二十六日的蝴蝶梦

 

 

蝴蝶已飞舞了很多个世纪，如今还在

空中飞舞——谁凝视它，谁就成为了它。

这是我读到的无数故事。这只怪异的

蝴蝶令我迷惑，有时候是恐惧，它在人的

灵魂中的飞舞，变成了对世界的理解，

好像特别玄乎。让我思想，当人们用蝴蝶的

眼睛看世界，到底能看到什么？

能看到一座城的变化？从无中涌出的众多事物，

如今已改变世界的模样。它能够怎样

飞舞在这些事物中间；譬如它飞舞在摩天大楼的

玻璃幕墙前，或者飞舞在路上飞驶的汽车前；

慢一步，它的身体将撞碎在挡风玻璃上。

如果它感到不理解这个世界，又能做出什么？

我想象不出人们说的它之梦。有什么可梦？

越来越少的山林，草木，让它难以获得吮吸花蕊

的乐趣。所谓的逍遥，根本成为了臆想。

使我不得不相信，蝴蝶，肯定仅仅想成为蝴蝶，

而不是人的灵魂进入其中。首先我就

不想成为蝴蝶。尽管有时候，看到它的飞舞

姿态翩翩。我仍然不想。这种不想，说明了

什么？说明的是，我只用我的眼睛看世界，

我只能在我的现实中成为我而不是另一个。

 

 

望屏诗

 

 

幽暗山中的幽暗花园；几簇水鬼蕉。

白色的花细长的蕊在微风中摇动，鬼异。

加剧了心跳。凝神中能感到支架颤抖。

思想随即开始乱来，怀疑隐蔽处躲着妖怪。

是大头鬼，也是穿白凌飘浮半空的女人。

通俗地演绎，到下一步则是转头就跑，

气喘吁吁直接回到村里。置身在一片房屋。

烟火气飘来。这人间的气味，好过自然。

以上是虚构的文本。真实情况是我在家中

面对电脑。屏幕打开的页面，空空如也。

好像一片苍凉的荒漠。比喻：撒哈拉沙漠。

雪覆盖下的内蒙古草原。就此忆起呼伦贝尔，

三年前驾车深入，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旷；

的确是空旷。眼下也是这样。白屏带来的

是思想阻止。不管怎么说，都非常不正常。

是需要疯狂么？激烈的击打键盘。管它

出现什么都行。军队跋涉而来，几个间谍

从斜处杀出。最可能的是下手后，出来的

是无数词，衣服、食物、头盔，和筷子，

隐喻什么？不告诉人。只不过是玩儿游戏。

总会有意味。可以搭拉上理想，也可以

牵扯政治。和平的三百六十五度在旋转。

肯定不是诗歌治国。是语言的不断偏移。

形成不稳定。从幽暗开始到幽暗结束。

把夏日漫长的一天像减震器一样收紧。

 

 

午间休息

 

 

滑翔的语言，从玻璃滑到雨，

从雨滑到变电站，从变电站滑到

旧亭阁，从旧亭阁滑到大榕树，

直至滑到下山台阶，绿道，观海台。

意义在这样的滑翔中不断偏移，

好像在说现象，又似乎是在说本质。

不停地运动，视点不停地转移，

这是什么呢？语言在时间中的运动。

没有绝对的停顿。同时没有牵连，

只是声音出现。就此这首诗既不到达

意义，也不到达对意义的反对。

这首诗仅仅是语言的表象。所有的

词可以转换。把玻璃转换成自由也行，

把旧亭阁转换成反对派也可以。

唯一不同的是，如果这样的转换中，

一个词拉扯更多词，不过是词与词

遵从偶然的法则。偶然带来绵延。

什么地方才是停止，仍然是随意的。

也许，余音袅袅，也许嗄然而止。

 

 

大暑纪事

 

 

我不在这里。霉菌爬上窗棂。

悬挂在铁勾上的木菜板，变成黑色。

想象它们被细微的生物吞噬，

不再服务我们，我的心就此残缺一块。

这些要放在显微镜下看。

让人回想换蓝白条纹衫，进造影室，

手腕处被穿进一根细长的管子，

显示屏上出现弯曲的血管，有几处变得

狭窄。必须修补。不断地，修补变成常态。

医生告诉我，必须早睡少吃。

选择有利食物。什么是更有利？

奇异果、苹果、海参。经常清理的肠胃

消灭霉菌。食物消毒液。我知道的是，

世界对我并不友好。农药化肥

躲不胜躲，犹如陷井。清洗更加频繁。

我由此渴望一种属于鸟类的自由。

它们总是在野外捕食剧毒的虫子。

 

 

己亥年九月九日傍晚的月亮

 

 

——蔚蓝色中的一点白。高悬的纯粹。

仰望者，心绪小颤动，从语言中寻找比喻；

明镜陈旧了一点。圆窗，古建筑透视，

也不贴切。还能找到什么呢？穿越？从白色中

向更远的时间、空间，可不可以抵达永恒？

无从知晓。那就仅仅将之看作一幅画。

在这个傍晚，悬挂上方。有不可复制的绝对。

对。就是绝对风景。诸多物质的关系使之成形。

当然，还必须有我的参与。摒住呼吸的

仰望，仿佛可以看穿它的秘密。有什么样的秘密？

则是思维朝向外沿的投射。里面有大的

神秘？能否从中看到事物的分裂？怎么分裂？

也许只能看到静止。一个不可还原的图像。

我知道的是，一目睹到它，现实的意义已经改变。

昨天与今天，同与不同，都有绝对的分别。

我还是那个晚饭后忧心忡忡下楼散步，对心脏的

负荷疑神疑鬼的人吗？哪怕转过身，离开，

不再仰望。我的心绪已被它缠绕。在我的心底，

就好像画布一样，凸现出一种绝对的白色。

它在变形，一会是一个神，一会是一只鹰。

 

 

坐在窗前

 

 

不断地想象。另一个人的生活，

此刻，他正在干什么？会像我一样

坐在家里，面对着打开的书发呆，

还是走在街上，穿过斑马线去烟店买烟？

他并不知道我在猜测他。日子就是这样。

我的思绪很快转向一朵向日葵。

它不过是一张画，挂在墙上，朋友所绘。

色调热烈又紧张，有明显模仿痕迹。

他的客栈生意不是很好。他更愿当背包客。

某年他曾经到达好望角。为了拍摄

一张魔幻的照片。可我看到的这种事太多，

网络上累有报道，有些人卖光家产，

去了亚美尼亚去了阿富汗。他们孤独地走，

又内心充满骄傲。我骄傲不起来，

总是瞻前顾后直到疾病缠身。我已失去能力，

经济也不容许。守在一个山村里，

很多时候我望着窗外的云发呆，变幻的云，

激发我的想象。觉得它是我的乌托邦。

不同于柏拉图和莫尔的。我从中看到一座城

矗立在一片巨大的云上，走在其中的

都是过去的人物，并不代表未来。

譬如斯宾诺莎或者王阳明。聆听成了我

望云最经常的状态。它发出的声音细微而又

喧响。等于音乐。我觉得它是我的平均律。

这样的聆听中我会产生飞翔的感觉。

三十年前我写过《飞翔》。那是在故乡飞。

穿越整个夜空，我飞翔到一片星云之中。

这样的事不会再次发生。会发生什么？

世界进入我的心中，或者正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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