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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岁末，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在这个时节说说我的婆婆，我的亲娘。 当我在电脑桌前正襟危坐开始回忆，婆婆的“伟大”事迹涌上心头，依然有些令我抓狂。女儿第一次单飞去参加小学生拓展训练，为了让她更凉爽也更方便，经家庭理事会讨论一致决定：帮女儿把头发理得更短点。于是我便带着全家的嘱托去完成任务，结果寄托我满腹希望的高级理发师竟把女儿的头发剪成了一把小刷子，只有手法熟练精准的专业人才才能保证头发丝都扎到橡皮筋里，任何一个角度的偏差或者手法的疏漏都会让那些向往自由的发丝从皮筋里逃出来，在额前脑后飞舞。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从我们回家开始，婆婆的嘴就进入喋喋不休的状态，哪怕我已在婆婆领导下十几年，久经风雨考验，那滔滔不绝如黄河奔流之势的话语让我毫无抵抗之力，直至让我头晕目眩，濒临崩溃的边缘，我偷偷瞄了瞄处在同样境地的老公和公公，竟然一个个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如入无人之境，我只能暗叹“到底是老革命啊，久经沙场”，忍住那要跳黄河的心，苦苦支撑…… 婆婆一边怒诉不平，手里还是没闲着，不一会饭菜已上桌，在这难得的风平浪静的时候，我们才敢喘口气，齐齐进入选择性遗忘模式，似乎刚才那场暴风雨根本就没来过。不过，别以为我和那些无良媳妇一样要痛诉婆婆的不是，在我的心里婆婆就是我的亲娘，除了那个全天下女人都有的毛病以外，婆婆有着人间至善和无限的包容，这也是我们大家心照不宣，久经考验而毫无怨言的精神原动力。 记得刚和老公认识时，每一次我夜班，老公都会送来一大包清洗干净得“令人发指”的时令水果，那果皮上似乎都闪着光，还细心得滤过了水，用干净的塑料袋装好，绝不会让你觉得湿嗒嗒，有怕把水弄到衣服上的担心，当时我就对这个毛头小伙另眼相看，心想苍天有眼啊，终于让我拣了匹“白马”。结婚后，当老公用拖把在地板上写意地画着8字时，我终于幡然醒悟，原来是婆婆一手导演了这个骗局。 婆婆的操持整洁是有目共睹的，任何时候家里都是一尘不染，归置整齐，绝对没有意外的时候。女儿出生后，在婆婆的大力培养下，从小就养成了讲卫生的好习惯，无论是粉红还是粉蓝，穿了一个周的羽绒服还娇艳如新，让我这个自恃有洁癖的人都自叹弗如。现如今，女儿经常像领导一样视察我们的小家，背手踱步，不时颔首又似有不满，我不失时机自我粉饰，“我今天早上刚抹的……”，女儿嗖得伸出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摸到灰的手指，轻飘飘地说“是吗？”言下之意是“和奶奶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我自认为出类拔萃的家务成果就这样败得一塌糊涂。有了这样勤劳操持的婆婆，我们的小家已提前好多年进入了小康，只有一句歌词可以描述我们的幸福：“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 这还不算什么，婆婆的善良承担让人动容。婆婆是家里的老大，也是家里第一个进城的公办教师，理所当然成为这个大家族的顶梁柱，为了让弟弟妹妹们生活得更好，她殚精竭虑，竭尽全力。每一个弟弟妹妹闯荡社会之初都在我们家驻点，高峰时我们家都得动用上下铺，这个学裁剪，那个学机电，婆婆除了帮着找工作，找机会，还要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这些弟妹们也焉然成了她的孩子。 好不容易六个姊妹无一例外从我们家起飞远航，婆婆的老娘又瘫痪在床，脑子也开始糊涂，虽然由住得近的兄弟们轮流赡养，但拆洗被褥，清洁整理都是婆婆一力承担。每个周末无论刮风下雨，天晴冷暖，天一亮婆婆都会准时出发，带好提前备好的菜品、零食、被褥、衣服，直奔乡下，进入那个小屋就犹如开始了一场战斗，恨不能把屋顶掀开来晒一晒，理一理，当一切归置得舒适整洁，天色也已经黄昏，就这样这场战斗持续了三年。 前几年，小妹家庭遭遇变故，婆婆又是给她找工作，又将她安置在我们家，为了让她工作更安心，婆婆每天操持完我们一大家的生活，还要一天两遍给她送饭，直到她走入全新的生活。弟弟生病了无人照管，又是婆婆组织兄弟姐妹们齐心协力来帮助他，洗衣送饭，无微不至。 一段时间以来，我很为婆婆不值，问：“这么多兄弟姐妹，都比婆婆年轻力壮，为什么不能通过家庭组织安排来分担？”婆婆摇摇头说：“每个都有自己的难处，谁让我是大的呢，能帮一把是一把吧，毕竟娘只有一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有些不甘心，又问“您想过没有，您这样一颗心120分地捧出来给了大家，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哪一天你稍微怠慢一点，大家就会不习惯……”婆婆抿嘴笑出声来：“儿啊，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想那么多，能做就做就行了撒”。 我无言以对，只是觉得这个身高165，体重仅有92斤，单薄得像秋风里一片黄叶的婆婆高大无比，远远超过像我这样有着所谓深厚思想内涵的人。对于儿女们，婆婆更是鞠躬尽瘁，从进这个家我从末做过一顿饭，女儿也是由婆婆一手带大，以至于女儿发出的第一个双音节就是“奶奶”。每次我们闺蜜聚会，大家家长里短顺带都会来一场婆婆的声讨大战，每一次都只有我很满足很骄傲地说：“虽然婆婆很唠叨，但真得很好，看来前世我是做了好事滴！” 虽然婆婆有说不尽的好，但也不是没有矛盾，有了女儿之后，在教育观点上我和婆婆有很大的分岐，婆婆崇尚顺其自然，而学医的我则认为应该遵循科学规律，一切可以规划可以干预，也许是初为人母的缘故，对女儿的教育我有我的坚持，是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最终打响。从女儿添加辅食是遵循科学喂养还是顺其自然到孩子是全方面培养还是保留快乐自由的童年，战事焦点无处不在，一路磕磕绊绊到现在，但无论战事如何频繁，如何真枪实弹，婆婆一如既往细心照料着我们的生活，即使前一分钟我们还在为是否要报暑期班争论或者我生气的脸庞历历在目。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婆婆的教育态度都颇有微词，认为她过于保护、过于宠爱，直到弟妹进门之后，我最终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理解了婆婆的不易和对我们的无限包容。弟妹是80末，价值观乃至处事风格都很超前，不要说婆婆就连我有时候都跟不上节奏，在事业、生活各个方面我们是持不同观点的，婆婆就更无法理解了，尽管这样，婆婆除了偶尔有点异议外，还是像母亲一样照顾着她、关爱着她，很多时候从长辈角度无法理解的行为，婆婆也都宽容待之。婆婆说：一起生活的是你们，只要你们好，怎么样我们都能接受。 话语虽然平淡，但掩不住婆婆内心的一丝委屈，我能看得见婆婆眼里的那一点星光。反思自己，也许在我的角度行为和观点是正确的，但站在老人的境界却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就是好的，但无论怎样，只要我们觉着好，她愿意放弃自己的喜好，忽略自己的感受，无条件接受。思彼及已，当我老了，当我面临另外的孩子，无论对错，无论欢喜，我能像婆婆一样做到如此的接纳和包容吗？ 春节即将来临，我和婆婆心的距离更加近。她若无包容，一场战役，殃及三代，历时半生。她如此承担、如此奉献、如此接纳，一家人，贴心贴意。这就是，一辈子的温暖。庆幸此生遇见婆婆——我的亲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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