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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在线】| 浬鎏洋作品:黑熊王子

 枸杞文学 2021-02-03
Number3
黑熊王子


他傻呆呆地坐在林子里,眼神直勾勾的,雕像一般。嗡,一只野蜂叫着飞来,落在他的鼻子上,他不耐烦地挥起前掌,野蜂飞走了。他真想倒在草地上美美地睡上一觉。然而,成群的野蜂轰炸机一样,扑向他的头,他被蜇得嗷嗷乱叫,摇晃着肥胖沉重的身体向湖边跑去。          


他是一只长得很健壮的熊。在大兴安岭的黑熊家族中,算是一个得意的王子,从他下生的那天起父母就精心地呵护着他。


他们把洞穴建在一棵古松下,为了挖这个洞,父亲费了很大的劲。把盘根错节的树根咬断一部分,为了不使大树因无根而倒毙,他费了一番脑筋。洞穴深深地建在伞状般的树根之下,洞口四周密匝匝的灌木丛,使人很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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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熊王子
他们对自己的家很满意,黑熊王子就被留在洞里。爸爸妈妈有时拿回野果,有时拿回小狍子肉给小王子吃,小王子渐渐长大,可以跟爸爸妈妈出洞了。


刚走进山谷,黑熊王子就觉得新奇。阴森高大的落叶松,白桦树被榛材棵子围拥着,山林密不透风,连阳光都照射不进来,树叶一层又一层地堆积在地上,像一层软绵绵的厚毯,发出一种刺鼻的霉味。在两山之间的洼地,遍布着杂草和各种各样的野花,飘散着清馨随着微风,在山谷间荡漾。那碧蓝的湖泊,静静地卧在鲜花丛中。野鸭、鸳鸯、丹顶鹤悠闲地在湖面上戏水。偶尔有一条鲤鱼窜出水面,在空中打一个旋,又欢跳着钻进水里,静静的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这湖泊是动物们的乐园。野雉、野鸭和鸳鸯们在沼泽地的塔头上做窝,在这里繁育后代。犴达犴、狍子、马鹿等都来这里饮水,就连那骠悍的野猪,也倒在湖边滚一身泥巴,解解身上的暑气。


黑熊王子在他被野蜂蜇痛的刹那,突然想到了湖泊,冲进那冰凉的水里,以减少被蜇的疼痛。他稳稳地坐在水里,野鸭们远远地躲开他,向远处游去。小鱼们游来了,用嘴吮他那毛绒绒的身子,他感到痒痒的,想抓住它们,当他那肥厚的前掌伸进水里时鱼儿们早穿梭般地游走了。他玩得很惬意。不知不觉一阵睡意袭来,他打了几个哈欠,懒懒地走上岸来,选了一处干爽的草地,美滋滋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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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熊王子
他又回到了孩提时代。母亲和父亲领着它。来到一片果林,那是一个野果飘香的秋季,树上有山梨,树下有都柿果、牙格达、山葡萄。他们欢快地在撒满野果的山坡中漫游,一把一把的野果填进嘴里,又酸又甜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父亲告诉他,这野果不能太贪吃,因为果子在胃里发酵后变成酒,一旦吃醉就走不动路了。黑熊王子哪管这些,吃完这口吃那口。一会儿,就感到身子轻飘飘的,眼睛也挣不开了,在恍惚中他看到了树上的山梨,他爬上去摘,他不知道自己只会上树不会下树,摇晃的树吓得他四肢紧紧搂住树干,眼看着山梨近在咫尺却无法摘取,他实在忍不住伸出了一只爪,结果是梨子没摘到,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跌得他连连大叫,没想到这叫声引来了麻烦。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在这生死关头,妈妈发疯般地向枪口扑去。叭的一声,枪响了。妈妈的肚子流出了血,妈妈不顾一切仍然向前猛跑,又一声枪响了,妈妈的肠子流了出来,只见妈妈把肠子塞进肚里,抓了一把草把伤口堵上,继续往前追,开枪的人扛起枪掉头就跑,眼看要追上了,扛枪的人一个急转弯回手一枪,打中了妈妈的头,她惨叫一声倒下了。


这情景把黑熊王子惊呆了,他傻楞楞地看着。忽听爸爸一声吆喝,他急忙随爸爸逃进了密林。


他和爸爸默默地卧在洞里,从此妈妈没再回来。他常常对着山林呼唤:妈妈,你在哪里?妈妈,我等您回来!


他从恶梦中醒来,意识到这不是梦,是他亲身经历的一个事实。妈妈再也回不来了。每次梦醒,他的眼里都含满了泪水。


如今他感到很孤独,爸爸抛开他,自己闯世界去了。


今天,这个孤独者又处在呆呆的遐想之中。他在想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时,妈妈领着他在撒满花香的山野中玩耍。看到那用碎草垒起的高高的蚂蚁楼子,数不清的蚂蚁在里里外外的忙碌着,一个小蚁能搬动比他大几倍的东西,这使黑熊王子打心眼里服气。令他惊讶的是,妈妈对付蚂蚁窝是那么熟练,只见她用掌上去一扒,蚂蚁便象翻花一般黑压压地涌了出来,她又舔湿了手掌往蚂蚁窝上放,转眼间蚂蚁爬满了手掌,用舌头一舔,蚂蚁舔进她的嘴里,美滋滋地嚼着。小王子学会了,也按妈妈的样子去做,当他吃到那酸滋滋的蚂蚁,脸上露出了微笑。尝到了吃蚂蚁的甜头,只要他见到蚂蚁就下意识地抓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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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熊王子



有一次,他又发现了一个用碎草垒起的高高的家伙,但不见蚂蚁的影子。他很奇怪:这蚂蚁哪去了呢?也许是在里边?带着疑惑的心情,他上去捣了一把,轰的一声,一群野蜂从窝里飞出,齐刷刷地向他蜇来,他抱着头在地上打滚,野蜂撒完了气,飞走了。他气坏了,忍着疼,把蜂窝揭个底朝天。忽然,他发现有一串串的树叶包着的东西,他试探着抓起一粒填进嘴里,巴达一下嘴,竟是甜的,啊,是蜂蜜。这令他喜出望外,美美地饱品享了一顿。从此他学会了揭蜂窝,这虽然是冒险的行当,但它总结道:冒险是有甜头的。


有一次,他和妈妈在林间转悠,一头野猪出现了。这是一头非常强悍的公猪,它时常独往独来,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它身上由于常在松树上蹭痒,而粘满了松树油子,加上它又在泥水里打滚,这样一层油一层沙土,身上象是披了一身盔甲,嘴里又伸出一双尖尖的獠牙,一派十足而凶神恶煞的样子。听妈妈告诉,在大兴安岭,人们都习惯称一猪二熊三老虎,其实大兴安岭里没有虎,猪也称不上第一,而熊类,可以算作是山中的魁首了。因为在几次的较量之中,野猪都是以失败而告终。这次,当黑熊王子和野猪的目光相遇时,那野猪的眼里立即放出了凶光,红红的眼睛在忽明忽暗地闪动。这一切黑熊王子没有觉察,也没有敌意,因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野猪。熊妈妈心中是有数的,她把小王子掩在身后,自己走在前面。她想这种遭遇战不可避免,但为了小王子的安全,她不得不采取一些回避的方式,尽最大可能减少冲突。熊妈妈想错了,那野猪早已拉开了示威的姿态,它先是一嘴巴把一棵小树连根掘出,发出呜呜的吼声,紧接着嘴巴不停地嚼着,吐出白色的沫子。此时的野猪早已是妒火中烧,出奇制胜,是它采取的第一战略,它明白,那母熊带着熊崽,肯定不会有太大的战斗力,如勇猛决战,一定能取胜。


野猪先是挑逗般的向黑熊王子袭去,尽管它采取了绕圈子的战术,但还是被熊妈妈拦住了。就在熊妈妈挡住野猪去路的同时,野猪使足了力气,一双獠牙高高挺起,向熊妈妈撞去。这样的力气就是一堵墙也会被撞个窟窿。而熊妈妈并没着急只见她前身微起,就在野猪冲到眼前之际猛的一掌,把野猪打得连转两个圈圈摇晃了几下,嗷嗷叫着,一瘸一拐地逃走了。战斗就这样顺利的结束了。这对黑熊王子来说是记忆最深的一次。所以,在他的心目中,爸爸、妈妈是不可战胜的英雄。


如今,妈妈被那黑洞洞的枪口夺去了生命。他一直视那黑洞洞的枪口为可怕的怪物,弄不明白这怪物为什么那么厉害。黑熊王子越是孤独,越想妈妈,更不明白,爸爸这些天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他怕爸爸抛弃他,他知道,失去父母的呵护,身居独处是多么的可怕。黑熊王子有些疲乏了,他望了望渐渐滚下山去的夕阳,拖着懒洋洋的身子回到洞里。


熊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回到。洞里,头埋在胸前睡得正香时。黑熊王子悄悄靠到爸爸的身边卧下了,不知为什么竟失去了困意,他只好悄悄地眯着,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


爸爸睡醒了,又开始溜出洞去。黑熊王子猜不透爸爸又去干什么,他决心跟着看个究竟。外面漆黑一团,虫鸣、兽呓,时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狼嚎,青蛇也发出咕噜的叫声,森林变得更加阴森可怕。


熊爸爸如幽灵般的向前移动,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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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熊王子



黑熊王子悄悄的跟在后边,为了不让熊爸爸发现,他尽力和爸爸保持一段距离。


熊爸爸来到一条不宽的小河旁,河上架一根圆木,熊爸爸没有从桥上走,而是踏进清亮的水里,没费多大力气便趟过了河。河边上是一栋栋帐篷,那是偷猎者的猎营地,帐篷里的人早已进入梦乡,里面发出一阵声响。


黑熊王子也过了河,在帐篷不远的一片密林里观望着,他不知道爸爸在干什么。


只见熊爸爸从帐篷里扛出一袋白面丢进河里,转眼间河水把白面淹没了,接着,他又去扛出一片猪肉,扔到很远的一块空地上。尽管他这样折腾,人们却没有丝毫的发觉,熊爸爸得意而归了。


黑熊王子急跑着,抢先回到洞里假装睡着,不一会儿爸爸回来了,像没事一样呼呼睡着了。


当熊爸爸又一次行动的时候,黑熊王子照样尾随而去。就在快接近帐篷时熊爸爸被一种套子套住了,尽管他挣扎还是不能挣脱,他急得又跳又咬,但无济于事。


黑熊王子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试图帮助爸爸,没想到那是一根钢丝绳牢牢地勒住了熊爸爸的一条腿,熊爸爸对小王子的到来万分惊讶,他发出了命令:赶快离开这里很危险。黑熊王子哪里肯听,熊爸爸急了,一掌把黑熊王子打出好远并呼喊:快跑!快跑!


这时,帐棚里的人出来了。他们先是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个人拿起棍子在敲打着熊爸爸,熊爸爸气得又跳又咬。


一个人拿出来一支枪,呼喝着人们躲开他瞄准了熊爸爸的头,叭地一枪熊爸爸应声倒地,四肢痛苦地挣扎着,不一会儿便不动了。


又一个人从帐篷里出来,拿着一把尖刀豁开了熊爸爸的胸膛,手伸进去掏出了血淋淋的胆,只见他欢笑着大叫,熊胆在空中晃动。黑熊王子不敢再看下去,迈着蹒跚的步子逃了回去。他的泪水几乎洒了一路,回到洞里放声嚎哭。他明白,爸爸是为妈妈报仇又付出了血的代价!


他清楚的记得,爸爸妈妈曾向他讲过:从前,人们和熊的关系很融洽的。那里,鄂伦春猎人不轻易打熊,他们把熊视为神,有的把熊做为偶像来供奉,特别是上山时不能说“熊”字,即使有时打了熊也要把剔过的熊骨架在树上,名为天葬。由于这种狩猎的习俗,熊的家族不断发展壮大,黑熊们都能无忧无虑地在家园尽情潇洒地生活。


自从偷猎者进山以后,那黑洞洞的枪口竟然对准了黑熊。这使黑熊的家族大为伤感,他们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大自然养育着生命万物,而万物生命应该平等的在大自然中生活。而人类为什么就不能给动物们一个合理的生活空间呢?这是黑熊们百思不得其解的。


他们越是想不开,对人的敌意就越发加重。他们常搞一些破坏性的恶作剧,把进山的人们搞得很狼狈。就在他们对人实行疯狂报复的同时,黑熊们也意识到他们的家族在一个一个地减少。黑熊的家族少了,他们的身价也越来越高。从他们的胆到手掌以至骨架,成为个别人生活欲望的需要,并不惜重价购买。越是这样,偷猎者越以贪欲之心疯狂地搜遍山林,恨不能把黑熊的家族一网打尽,黑熊们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


黑黑熊王子想到这里,一种无名的烦恼和恐惧涌上心头。他感到的不仅仅是孤独,而更感到这森林的恐怖,好象到处都有黑洞洞的枪口在对准他。那林涛的轰响,像黑熊家族在痛苦地呻吟,又像在低声地倾诉。熊洞里透进一丝阳光,黑熊王子伸了伸懒腰,用前掌揉了揉那干涩的眼睛,慢慢地爬出洞去。这时,他发现有一股刺鼻的烟味,接着看到狍、鹿、犴等野兽家族在张惶地逃窜。他用不太好的眼神看着,忽感到一阵灼热,随着风势浓烈的大火铺天盖地袭来。不容他多想,随着逃窜的野兽向着没有火的方向奔跑。


他惊奇地发现,所过火的山岭中,没有茂密的森林和可亲的绿色,似乎生命枯萎了,到处是裸露的沙丘、石头,很难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他几乎陷入绝望的境地,怎么办呢?他急红了眼睛,辨不出东南西北,只是盲目地随着其它野兽逃窜着。跑在他前面的是两头马鹿,那骄健的身躯在激烈地运动着,寻找着,寻找它们生命的延袭地。就在它们从一个村落中绕过时,一头公鹿随着一声枪响倒下了,另一头鹿总算逃了出来,黑熊王子随着母鹿逃进一片次生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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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熊王子
几天之后,黑熊王子回到他的家。这时,他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往日那花红树绿的美景不见了,到处是被火烧得漆黑而又光秃的树干,有的树干已被伐倒,自己洞穴上面的大树也被伐倒,洞被挖得乱七八糟,他失去了温暖的家。看到眼前的惨景,他落泪了。他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游动着,只希望找到一个安身之地。他实在太累了,多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再重温一下音年的梦,可是连梦的故乡也找不到了。


还好,终于找到一片密林,这里没有一点被火焚烧的痕迹。树木、花草仍然是生机盎然,他庆幸自己的福气,决定在这里生存安顿下来,重新建立一个舒适温暖的家。他正得意的踱着步子,忽感到脖颈一紧,一根钢丝绳象一条青蛇,牢牢地盘绕在脖子上,他使劲挣扎了几下,越挣越紧,勒得喘不出气来。绳索的一端牢牢地拴在一棵松树上。他绝望地看着蓝天,看着旷野,看看周围的一切,他似乎听到了父母的呼唤,心在不停地颤动,眼睛里射出万道金光。他忽感到像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他不喜欢这样,更不愿这样地死去。他好像要呼喊什么,但什么也喊不出来,嗓子里象喷着火,脑袋胀得越来越大,他咬紧牙关使足全身的力气,一头向大树撞去。他和树同时倒了下来。山风呼啸着,荒野一片苍凉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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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浬鎏洋,原名:李桂春、满族,著名大自然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俗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外散文诗研究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祖籍:辽宁省凤城市,出生于内蒙古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知青下乡并工作在内蒙古大兴安岭鄂伦春自治旗,曾任旗文化局局长,旗委常委、宣传部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文明画报》副总编辑。现在定居北京。致力于以大兴安岭森林原生态风貌、民族民俗风情、动物为题材的大自然文学创作。出版创作文学专著45部,主编著作6部,其中《猎犬贝特森林奇遇》(四卷本)2010年由重庆出版社出版,入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2011年(第八次)向全国青少年推荐优秀图书,《大兴安岭猎犬历险记》(五卷本)2012年12月重庆出版社出版,《大兴安岭黑熊部落》2014年重庆出版社出版。其中《黑熊报恩》入选国家新闻广电总局2014年《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获2015冰心儿童图书奖,也被列入全国妇联2018好书荐读亲子书目。《大兴安岭黑熊传奇》(四卷本)2017年重庆出版社出版,《大兴安岭野生动物王国》(五卷本)2017年重庆出版社出版,入选国家新闻广电总局2014年《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大兴安岭动物列传》(六卷本)2019年8月将由重庆出版社出版。《大兴安岭野生动物王国见闻》在《深圳青少年报》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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