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拿着这个西洋小瓶子细细端详，一个胖乎乎的孩子，背上长着两个肉翅，掀开孩子的脖子，里面有透明的水，有淡淡的味道。 我弯腰谢过洋先生，将小瓶子送给祖母，祖母躺在床上，眼睛上敷着湿毛巾，薄薄的毯子掩盖着她修长瘦弱的身躯。我扶祖母坐起来，祖母闭着眼睛说：“金，这是个噩兆，我早早就有预感，总有一日，我做下的孽会报应在自己身上，我本该去除那两个妖精，但是越是老了越是害怕报应是存在的，我死后，你是对付不了她们的。” 我对祖母说：“洋先生说您患了飞蚊症，这是小病，他给了我药水，让我滴在您的眼中。”祖母惊喜地睁开眼，看着带着肉翅的瓶子，长长地叹息一声：“连汤药都不管事，这个小瓶子能有什么作用。” 我说：“您试试，就滴两滴。” 祖母躺下，我给祖母滴了眼液，蚕红点燃安魂香，祖母沉沉睡去。祖母梦到了自己变成一条鱼，在水中来回游泳，酸涩的眼睛变得水润了很多，她看到一个长满红毛的手臂，紧紧抓着她的手，然后那只手抚摸着她的脸。祖母醒了，她拿下眼罩，突然觉得眼睛明亮了很多，鸽子的羽毛减少了，她惊喜地对蚕红说：“你亲自到偏院的书房里，三跪九拜地感谢洋先生，顺便让金赏他一些钱，越多越好。”  洋先生将笔挺的西装换成布衣布褂，他砍倒一颗最高的白杨树，然后用铜丝缠绕电瓶、内燃机，接着用木头做了一个庞大的风车，然后在廖园的磨房拉了电线，风车转动着，磨坊里安装了电磨，没有驴马拉磨，也能磨出洁白的面粉。 整座廖园再也不用油灯了，都换上了灯泡，一到黑夜，雪亮的灯泡就会自动打开，祖母满心喜欢，让洋先生多做一个大风车。 洋先生和祖母的事，我们都不明白，大概是年夜，祖母请了洋先生到娇菱阁吃年夜饭，娇菱阁是先人留下的一个空屋，过年的时候，祖母会进去住一阵，过了正月，祖母会关闭，整整一年，娇菱阁只会开一个月，那就是过年时候。 当晚，在灯烛辉煌的娇菱阁花厅里，祖母带着几个陪房与丫头蚕红吃年夜饭，然后准备守岁，天明的时候放烟花接神，洋先生进去之后，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子，穿着红色提花锦缎棉袍，坐在饭桌后，她消瘦柔弱，皮肤洁白，手里捧着雕花银手炉。两个掐丝法琳琅大火盆并排燃烧，里面焚着百合草、松枝和印度香。 花厅温暖如春，香风扑面。洋先生过去行礼，祖母让蚕红安排洋先生坐到自己身边，然后下人们端来蘑菇虾仁水饺，祖母给洋先生夹了一个水饺说：“这是我让她们为你做的，看看好吃不好吃。” 花团锦簇的陪房们逐渐退下了，只有蚕红一人伺候。就在这时，宋九菱肚子开始疼痛，兰花禀报祖母，祖母让蚕红带了四个产婆，去给宋九菱接生去了。  祖母打开一瓶枸杞酒，二人边吃边喝，洋先生给祖母讲自己的家庭，他是英国贵族，他们的国家特别富有，吃牛排都是带有血丝的才觉得外焦里嫩，祖母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事情，二人推杯换盏，杯杯见底。 洋先生又讲大风车的发电历史，在海边的岛国已经屡见不鲜了，那里风大，所以电力充足，不会有闪灭灯泡的忧患。他还讲英国不用火盆取暖，用暖气，暖气片是利用锅炉加热循环水，再通过管材连接到暖气片，最终通过暖气片将适宜的温度输出，形成室内温差，最后进行热循环使整个室内温度均匀上升。暖气干净、卫生，不易失火，祖母听得目瞪口呆。洋先生还说英国的男子，是不可以让他的爱人多饮酒的，说着将祖母杯子中的酒倒在自己的杯子中，祖母哭了，有个心疼自己的男人就是好，而祖父从来没有心疼过自己，洋先生说：“中国人的年夜，是不能流泪的，否则一年不吉利。” 然后，他为祖母用帕子擦泪水。恰在这个时候，红小娘来为祖母叩头增福，她惊奇地看到祖母半躺在洋先生的怀中，洋先生的下巴轻轻放在祖母的额头上，他一边安慰祖母，一边为祖母擦泪，惊世骇俗！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就是江湖! 红小娘冷笑着放下帘子，转身离开了，偏偏与蚕红撞了个正着，蚕红怒视着红小娘说：“大过年的，都在各自房里守岁，你是瞎逛什么？我很讨厌你这副无事生非的脸，满脸风骚，不知道自爱为何物。”红小娘笑嘻嘻地说：“是呀，这个廖园风骚的女人可不止我一个，你别以为跟了老太太就算成了人上人了，你别忘了，曾经你也是为我端过尿盆的三等丫头。” 蚕红低声说：“但现在不是了，你要说出老太太半点风言风语，我就让廖顺子拔去你的舌头。” 红小娘一步扭三扭地离开了，蚕红走到门口，低着头说：“禀太太，大娘子已经顺利产下孩子，母子安好，大小姐给孩子起名叫年生，恭喜太太喜得子孙。” 屋里没有动静，蚕红抬起头，影影绰绰的帐幔下，看到洋先生似乎也在。她掀开门帘进去，满屋子酒味，饭桌后洋先生紧紧搂着祖母，二人睡得正酣。蚕红吓得脸色大变，揪扯着洋先生的衣服说：“快醒醒，回你的偏院去。这还了得，你不是想毁我们太太名节吗？” 洋先生醒了，他推开蚕红，解开西装，脱下外衣，披在祖母的身上，然后说：“太太很苦，可怜的人。可况，我对你们太太是很有礼貌的。” 说完，转身离开。蚕红拿起洋先生的西装，追到洋先生后说：“给你的衣裳，日后不要离开偏院一步。” 洋先生说：“我只是关心她，你明白吗？” 蚕红从头上拔下簪子，一掰两段说：“不听我的，你就是这支簪子的下场，我可是说到做到。”廖园内笙歌处处，却夜寒彻骨。（未完待续） 本栏目主编：沈曼妮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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