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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O9588 2021-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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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雁塔旁

丽人

16:37

我不记得第一次去大雁塔是什么时候了。但肯定是中学时代。那时大雁塔的周边基本上是农田。大雁塔像一个老翁孤零零地立在旷野。矮墙围着他，如同在农家小院里期望来客。

大雁塔的大门朝南，门上挂着“慈恩寺”的牌匾。隔一条水渠的对面，有几间简陋平房，是一些纪念品的商店。慈恩寺内砌着红墙的厢房缭绕着轻轻的烟雾，有些萧索。登上大雁塔最高层，感觉像悬浮在空中，心中惶惑。四面瞭望，可见北面的火车站（想象中），南面的终南山。在当时的西安，大概没有比大雁塔更高的建筑了。

时光流转，当再次登上雁塔时，我已是一个初中生的妈妈了。我的工作单位就在大雁塔东北角1里之地的西影路，我的家也安在单位家属院，我女儿上学的初中学校更在雁塔之南不远处。可以说，我生活的半径包括在了大雁塔的范围内。即便如此，我却并不常进慈恩寺看他。这次是陪女儿学历史。

唐代高僧玄奘法师历尽千难万险，从印度取经回到长安后，于贞观二十二年任重新修建落成的大慈恩寺首任上座主持。永徽三年，玄奘法师为了保存经卷、佛像和舍利，奏请朝廷，修建了伟大的大雁塔，塔体成方锥型，共七层，由塔座、塔身和塔刹三部分组成，通高64.7米，是砖仿木结构楼阁式塔的典型代表，是佛教建筑中国化的重要典范。

为什么叫大雁塔呢？有几种说法。一是形状说。古印度往往穿石山建五层塔，最下面一层作雁形，谓之雁塔。二是印度佛教传说。最初佛教分大乘小乘，小乘不忌荤腥。一天，一小乘寺院和尚买不到肉做饭，正好天空大雁飞过，领头的大雁折翅坠地。全寺和尚认为这大雁是菩萨化现，于是在大雁坠地处建塔，从此戒绝荤腥改信大乘。慈恩寺内建塔，就叫雁塔了。三是玄奘说。唐玄奘取经途中曾困于沙漠，得到大雁领引才找到水源，得以生还。建造这座佛塔是为报答菩萨化身指点迷津的大雁之恩。另外还有一个说法，认为唐人习尚雁，通常以雁泛指鸟类，因此此塔得名雁塔。

无论如何，大雁塔在西安留下千古美名。大雁塔虽然历经千年沧桑，却依然完好无损。大雁塔让玄奘不朽，玄奘让大雁塔长存。

不知为何，我很喜欢未改造时的大雁塔。尤其喜欢我家与大雁塔之间的那一片树林。树林的边缘是松柏林，里面有包着杂树林，实际上是一个苗圃。浓荫密布，夏日煞是凉爽。至今，仍有几十棵合抱之松挺立原地。树林中间围裹着一个园林技校。我怀着女儿时，挺着大肚子在这里陪丈夫复习功课应付考试。孩子会跑时，带她来这里玩。孩子上初中时，每日骑车送她上学经过这里。

环雁塔一周的道路，虽起伏不平，但一边是红墙，一边是树林，很是幽静安谧。后来东边建起春晓园，西边建起蔷薇园，将苏州园林模式搬了过来，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也秀气雅致。我们还曾请摄影师在这里拍过“母女情”照片。圆门和白墙垂下绿色爬墙虎的叶片，很有古色古香的情调。

只是，雁塔路和西影路比较狭窄，接口处的店铺，土气而陈旧，雁塔西面的家具市场简陋而低档，雁塔南面的城中村更是杂乱无章。因此，改造是不可避免的。当然也是漫长和不易的。拆除旧的建筑，迁移城中村，接续小寨东路到西影路……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是在基建的喧嚣声中度过。好在女儿的初中学校，是在她上了高中以后才搬家的。

女儿高考的那一年（2003—2004），我们在她高中学校附近租房一年，暂别雁塔。这一年，大雁塔北广场建成了号称全亚洲最大的喷水广场——水舞场。偶尔从暂居地回到雁塔的家，便看到了那个面积巨大的阶梯形的喷水池。高考结束后复回雁塔，我们的生活中就多了一份热闹——每天定时定点地听水舞的音乐。那声音，不说震耳欲聋，也是气贯长虹。中午12点、午后2点、下午4点、6点、晚上8点甚至……每当我埋头书案忘了时间，那水舞音乐便如期而至，宋祖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提醒我该做饭了，该休息了，该……让人不可理解的是，明明是大雨倾盆的晚上，喷水依旧。

每当这时，我都在想，原本是一个偏僻的清净之地，无端地变成一个热闹的游乐场所，是否有点可笑！

我家住在最高层六层（周边的建筑物是不能超过大雁塔的），趴到窗户上可以隐约观到水舞的影子。出来散步看到游人如织的水舞广场，大老远跑来看喷泉的人们，心里不免有些怜悯，又有些自傲和自喜。如果不是后来院子外面又建起一些稍高的建筑，和高过楼的梧桐树枝挡住了视线，呆在家里赏水舞，不能不说妙不可言！

然而，以往的宁静被打破了。我钟情的世外桃源般的栖息之地，已经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旅游目的地。大雁塔北广场依托千年雁塔的背景，不仅每日熙熙攘攘，嘈杂非凡，而且还举办过不少大型活动。慈恩寺的红墙愈加愈高，可如何挡得住红尘漫漫。千年的雁塔老翁睥睨着所有的喧嚣，却也无可奈何，他真的老了，身子有点歪斜。

随着大雁塔南广场的建成，大唐玄奘法师的全身铜像伫立在前。他善良、平静、睿智的神态，令人敬仰。唐僧历尽万难取回真经的本意也是为了普渡众生，所以看到幸福或不幸福的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他是真正地在念阿弥陀佛！

大雁塔以南，修成一条笔直的长路，延伸到几公里外的南三环。靠近雁塔南广场的1千多米成了大唐不夜城。马路中间，渠水连连，隔三差五矗立着唐代文臣武将大诗人大书法家大学者的塑像，唐太宗骑马的仪仗队，武则天的铜镜，开元通宝，丰满雍容的唐代仕女……以及无限变换盛景的擎天大柱，所有的一切营造了豪气万丈的开元盛世广场。

马路的两边，则是一揽子的仿古建筑。内部装修现代的太平洋影院、西安美术馆、长安大剧院隐于其中，与超市、宾馆、别墅、饭馆、店铺融为一体。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真真的一个不夜城。

曾几何时，我每日的散步路线，就是这千百米的街道。时不时拐进西安美术馆看看不断更新的画展。偶尔也去太平洋影院看个电影。然而，终于不能忍受这沸沸腾腾的场所和要过一条马路的麻烦，而改为雁塔的东苑或西苑。

雁塔东苑也称戏剧大观园。进口处两三米高的巨型戏剧脸谱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黑脸的威严、花旦的美艳，都是那么震撼。这里的戏剧当然指的是中国戏剧鼻祖秦腔。你看那几个现代秦腔的定型者改良者康海、李桐轩、孙仁玉、范紫东、高培支等的塑像，被永远地立在园中。《柜中缘》、《三滴血》、《十五贯》等经典戏剧场景也用雕塑的形式呈现。最令人赏心悦目是那个戴着“陀陀”石英镜、张嘴高吼秦腔、两手操弄皮影戏的光头老汉。当然，西苑的景色绝不限于此，更多的是映天的池塘，扶疏的花木，通幽的小路。春日花红柳绿，秋日落英缤纷，这里不知留下了我多少徜徉的足迹。

也许因了戏剧大观园的名字，来这里唱秦腔的自乐班你方唱罢我登场。吼唱者们是不考虑墙内学校教学楼里正常的教学的，更不管是否给不远处的居民贡献噪音。反正是我唱我乐。

风景最好的是春晓园，也叫大慈恩寺遗址公园。位置在东苑之南、大雁塔之东。春晓园建在前，慈恩寺遗址发现在后。早先是要买票进园的。后来与整个大雁塔景区融为一体，也就不售票了。记得曾写过一篇小文《春晓园》赞美过它。小文不知去向，春晓园却依然美丽如旧。起伏如墙的小山环绕着东北面，曲水由山上缓流而下，成为一池清波。小桥亭阁点缀其上。紫红色的回廊由东伸至西，委婉温和。一小块草坪上，拴着一架秋千，小女孩荡来荡去灵动如燕。怪石堆砌的“水帘洞”小径通幽。园中一尊坐佛嵌在莲花座上，佛之身后，是发掘出的小块遗址。夏日牡丹国色吐艳，秋日银杏落英缤纷，四季换景不断。

我也常去雁塔西苑。西苑是在一座小山包上建的。山顶原有的亭子不见了。石板小径依势而上，花木草丛参差错落。每个层级的平台上都有一组超级土俗的黑色泥塑。它们是陕西最具特色的民俗“八大怪”。什么房子半边盖啦，帕帕头上戴啦，面条像裤带啦，凳子不坐蹲起来啦，等等。这些已成为历史的风土风俗，被黑土泥塑定格在这里。西苑的回廊曲蜿，大树浓荫，高低起伏，移步异景，要比东苑更加多彩。还由于西苑离居民区稍远，跳广场舞的、练唱歌的更多。

从西苑穿过去，经过雁塔西路到纬二街是我曾经的一段必经之路。我在一所高校代课，在纬二街乘坐校车。出家门过马路，横穿大雁塔北广场，经西苑走纬二街过翠华路。那是一段忙碌充实而又快乐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随着移居北郊和离岗退休而结束了。我也开启了人生后半段的生命之旅。当我再一次闲适地游览大雁塔时，我已然成了一个三岁孩子的外婆。

那是2021年年初的一个周末。带着小丫从北郊赶过来时，正值中午12点的水舞表演。北广场四周围上了栅栏，又添置了不少不知何用的小红房子，显得累赘。然水舞的音乐和表现形态，早已不是从前单调的《好日子》了。水舞的花样翻新，有直插云端的水柱、抟扶摇而上的云翳、朦朦胧胧的雨雾，还有芭蕾舞般的旋转。伴舞的音乐恢宏豪迈，如奏响大唐的乐章。不要说从未见过的小丫，就算见怪不怪的我也被深深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