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 文/于小燕 夜已经很深了，菊香关了电视，刚想睡觉，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吆喝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浇水啦！浇水啦！” 是队长骑着电动车在居民点上来回喊。 这水咋老是半夜里下来！他们这地方庄稼是河水灌溉。二十天一个水。这回是三水，麦子正要抽穗，苞谷浇头水，所有的地全要浇。 以前老公在家时，菊香从来没管过这些事，浇水呀、犁地呀，老公一个人就干去了。 这两年老公找了个活，在城里打工，一个月回来一次，对上了，他就浇去了，对不上，就得菊香自己浇。虽然队里也有机井水，但机井水小，浇个菜还行，浇大地漫不过。 河水下来有时候能淌三天，有时候一天一夜就干掉了。 菊香胆子小，晚上怕出门，她想等到天亮了再去浇。又想到天亮了大家都起来了，她的地虽然在前面，也挨不上。而且黄岐就来了。她不想遇见黄岐。 黄岐是这队里薛丽的男人。不管菊香干啥，都会跑上来。菊香铲菜，他帮菊香择菜；菊香浇水，他跳进水里，帮菊香打坝；菊香锄草，他帮菊香锄草。 他个子高大魁梧，长得就像濮存晰，爱说话。为人勤快、热情，干起活来，又快又利索，浑身上下都是力气。关键是心好。常常说：“你一个女人家，这些活都不适合你干。你过去，我给你干。” 菊香说：“你给我干，那你们家的活谁干？” “我们两个人呢，干起快着呢。再说还有一点点了，薛丽就干去了。你一个人，干活又不行，还是我给你帮一帮吧。” 菊香也知道，薛丽干活比男人还恶。男人能干的她能干，男人干不了的她也能干。有时候闲了，薛丽连聊天的也来给菊香帮忙。 一开始，菊香挺高兴，黄岐想帮就让他干。时间久了，菊香就有点不安，一来怕薛丽生气，二来丈夫不在，自己一个女人家，又不便请他去家里吃饭。他帮自己干了活，水也不喝一口，烟也不抽一根，怎么谢他呢？ 说给老公让老公回来了谢，但是这样的事，一回两回行呢，经常这样，怎么对老公说呢？ 她倒不怕别人说闲话。光天化日的，人正不怕影子歪，怕啥。 不过要是薛丽来，正好看见黄岐在这儿，薛丽马上就会变脸，声色俱厉的把黄岐喊上走掉。 这两口子，也真是有意思。两个人都特能干。都勤快。都脾气火爆，二话不对就打起来了。但是两个人都对人特别热心，都爱帮助人。 事情是从哪一天起了变化的呢？ 菊香永远都忘不掉。 那是四月里的一个中午，菊香上地干活。她平时从来不在这个时间上地。这几天因为活攒下的太多，水快下来了，她中午没休息就来到地上。 路过薛丽的高温棚时，她想进去看看薛丽种的葫芦开花了没有。刚走到棚跟前，她听见棚里面有人说话：“……男人不在，夜里能睡着？”“你担心她睡不着，你晚上了陪她睡去嘛。”男人又说了句什么，女人叽叽咯咯的笑起来。 说话的两个人，就是黄岐和薛丽。 菊香气得浑身颤抖，她没有进薛丽的温棚，强忍心酸和悲愤，到了自家地里，一边薅草，一边放任泪水肆意流淌，无声的哭泣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此以后，她不再接受队里任何男性的帮助，尤其是黄岐。看见他，她连活都不干，转身就走了。 虽然他还是那么热情，还是那么勤快，甚至于大声喊：“你怎么了？我给你干活来了，你怎么走掉了？”她都不再回头。 是的，他以前是给她帮了许多忙。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好人，热情、勤快、质朴。她也一直心怀感激，日日思量着如何报答他。 但当她听到温棚里他说出的那些话，尤其是薛丽那尖锐、刺耳的笑声，一切都发生了质的改变。 她见到他就感觉肮脏、恶心，觉得他一脸猥琐，长相难看，奇怪的是，他哪一点长得像濮存昕？怎么自己以前会觉得他长得像濮存昕？以前没看到他有胡子，有一天半路遇见，她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胡须茬，眼睛像深井，一望就像个牢里的逃犯。 “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就是这样一个人，把菊香对黑夜的恐惧克服了。 夜里气温低，她加了件棉衣，把手机装好，打起手电，到院子里找了块挡水板——这还是老公临走时特意为她做下的，提了把锨，就向地上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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