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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

 江北大汉 2021-02-07
首次回到老家西场王夹巷,是在1966年或者1957年。那一年,四姑奶奶带我和哥哥到他们家过了一个暑假。
那时候,我表叔刚刚结婚。他那时应该20岁不到,而他的妻子,我们的表婶只有17岁。我表叔是民办教师,他岳父也是教师。作为教师的表叔,教学水平到底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头脑相当灵活,也很会生活的人。记得大热天,他有时会叫上我一起去叉鱼。而他鱼叉甩出去,十之八九不会落空。我跟在后面干什么?帮他拎鱼。也因此,那个夏天我们在我姑奶奶家,吃的鱼或许比平时在家里一年吃的鱼都要多。
我姑爹爹跟我表叔个性就截然不同,相当厚道和本分。他那时大概60岁上下,但已经显得很老很老了,脸上皱褶纵横,一副长寿眉足有一寸长,背也有些驼。在家中,他对姑奶奶唯命是从,总是好好好、是是是,而这样的好脾气在他们那一辈中是相当少见的。他在生产队的大场上养猪,所以,那段时间我将猪看了个够:大猪小猪公猪母猪,我全都见识到了。让我印象特深的另一点是,姑爹爹的母亲那时也已经是80多岁的人了,独自一人住在一间草屋里,眼睛已经瞎了,可还整天摸索着编织草辫子——用麦秸加工草帽的原料。而她的成分据说是地主,因此,她也就是地主婆子——跟那时小说、电影中很有些不一样的地主婆子。
我姑爹爹和他几个兄弟的成分则是富裕中农。也因此,我父母当年才会同意我四姑奶奶带我们去乡下。
在乡下,我们见到了很多从前在城里看不到的事物,比如说近距离地接触到了猪和羊,并第一次接触到了农村的孩子。这里主要是指四姑奶奶的两个侄孙——四姑爹的最小的兄弟的两个孩子,“三儿”和“四儿”。他们的年龄正好我们兄弟俩相同。在我眼里,他们非常能干:能上树掏鸟蛋,能下河摸鱼,还会挑猪草,很多我们不懂的他们竟然都懂。非常遗憾的是,三儿后来做篾匠,但却因为在脱粒机上脱粒一个大意失去了一条胳膊。此后数十年虽然我去过四姑奶奶家数次,但却没能见到三儿和四儿。
因为听说在四姑奶奶的暑假过得很有趣,所以,有一天我姨兄高如和我哥商议着步行去那里。因为怕我小,走不动,所以,他们以上厕所为名支开了我,悄悄走了。他们这次也没有能够走到西场,半路上就精疲力竭,被好心人送回家来。只是在下一个寒假,四姑奶奶将高如接到他们家过了一段日子。
四姑奶奶家是在我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我和哥哥带到老家王夹巷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她想让我们认认祖宗吧?可她未必知道我父母的担心:生怕单位有人知道自己的子女依然与成分不太好的家庭存在联系。我父亲的家庭成分是富农。我大伯是被判刑的在“解放战争”中有恶行的人。不过在乡村,并且那是属于文革年代,我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成分歧视。当然,后来我也曾经听说,因为我堂兄王则平给主席石膏像整容——由于时间久远,原来的嘴眼鼻子轮廓不甚分明了,他试图用毛笔勾画清楚,结果弄得主席面目皆非,有侮辱主席形象之嫌,因此,别的生产队有社员试图批斗他,最后是本生产队的人将他藏起来了,让前者的企图没有能够得逞。
我堂兄高高大大,一表人才。我以为我个头偏矮的堂嫂,或许就是因为他生得好,加之人也厚道才嫁给他的——他们家是贫农。而就我的感觉来说,我堂嫂也是一个极善良的人,待我们这哥俩非常好。记得有一天我和我哥发现他们家旁边的池塘里漂着一块山芋,我们试着向河中扔土块,想让那山芋漂向我们。堂嫂看到了,拿起钉耙,到自留地地里刨了几只山芋给我们。而那几只山芋还没有充分膨大。在有过插队经历之后,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我真的很感动:对于农民来说一般是舍不得在粮食没有成熟的时候吃青的。
在这里,我们玩得很开心。那时候,我的堂侄还刚刚出生不满周岁,躺在小床上,非常可爱。我喜欢为他摇床,而我堂嫂也不像我姨妈那样,对于我们类似的做法太不放心。我哥哥则喜欢搞一些小小的恶作剧。记得他曾经穿上我堂哥的衣服,扣上他的草帽,从窗下走过,嘴里念念有词:“王则平,上工了!”——他是模仿的生产队长挨家挨户叫人上工的情形。我在灶台后边烧锅不明真相的堂嫂,边匆匆起身边应道:“来了来了!”及到门口,才发现情况不对,彼此相视,哈哈一笑。
最为让人遗憾的是,我的堂嫂后来在区医院手术大出血,医院事先对此类情况准备不足,导致我堂嫂死在手术台上。那时正处文革高峰,我堂哥家庭成分不好,所以,也没敢怎么吱声,人死了也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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